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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棠山入夜颇寒。
灵希自伤了真身,不得不闭息休养了数个时辰,不知哪里袭来一股冷意,激得她闷咳两声。
她下榻斟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将殿门洞开,想透透气。却见殿外月色之下一道寂寥背影,她定睛细瞧,玄色长袍,鸦青罩衫,是晏朔。
灵希沉声道,“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晏朔轻呼一声,转身快步走上阶来,为她披上不知在怀里揣了多久的大氅,“丹棠山夜凉,又不便入你寝殿,索性在外候着。神君你救我一命,理当报答。”
灵希将大氅脱下,搭在他肩上,“若是因为忧心我的伤势,我还不至于一点山风便伤寒了,”
她抬头瞧着月色皎洁明亮,随不如与凌煦在神界看的那样分明,却自有朦胧之美,“不如陪我走走。”
晏朔仔细跟在她半步之外,“后山有一处瀑布,水帘之下设了听雨楼,月夜之下最是惊人。”
灵希微微颔首,叫他在前引路,便就着月色涉足一条山间小路,让她恍若置身杻阳山,想象另一个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是远在天上的他。
……
二人来至听雨楼,红木搭的亭台被水汽熏得如同神界仙境,灵希见惯了人神两界,也见过不少人仿仙、仙仿人,此处却是浑然天成鬼斧神工。
“不知此处是谁人所建,总不可能是那出不了俗的扶司阎罢。”灵希斜倚阑干,喃喃问道。
“相传这里原本便有一座石台,是共主野游时所设,最宜修仙之人在此悟道。”晏朔解释道。
灵希冷哼一声,“共主,总听你们说起,我都听厌了。”
晏朔忙道,“共主公正仁爱,对恶者恶,对善者善……”
他忽想起灵希的神器身份,不由住了嘴,心道这二人是命定的宿敌,总归是少说点为妙,随即话头一转,
“神君身子可还有大碍?恐怕不能久在此地。”
“无妨,三桑未告诉你们,我本就剩下一半心脉,活不长了么?”灵希慢悠悠道。
晏朔颔首,他已听过三桑神君千叮咛万嘱咐,对她须得有临终的关怀才行。
灵希仰头瞧着细密的水雾,忍不住抬手去撩拨,眼里映出一抹清透的月色。
晏朔偷偷瞧她一眼,心下叹道,结识她半月,任是最粗心的性子也能察觉,她既有女流的天真柔媚,智勇豪情又不输男儿,是谁会舍得伤一个这样的女子。
只可惜,一介神君的事,他肉体凡胎又凭什么揣度。
“你不必介怀。”灵希见他愣神,轻拍他肩柔声道。
晏朔忽醒过神来,颇觉面上发烫,远离了她一大步,拱手道,“介怀,什么?”
灵希轻笑道,“救你啊,不然还有什么?你本就是因我受伤,我还你一个人情并不奇怪。”
晏朔低头不语有些无措,不知如今是不是该扭头就走,不要扰她……
他驻足原地纠结良久,心一横,高声道,“总之,大恩不言谢,当以行报之,在神君化无以前,晏朔就是神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