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举手投足之间时常打量着凌煦,见他器宇不凡,与灵希举止甚密,料定他自然也是个人物。
仆射楼上三人坐定,辛穆易笑眼瞧着凌煦,“这位神君可是单名一个‘煦’字?”
“正是,”凌煦爽朗笑开来,“难不成你姑姑时常念叨起我的姓名?”
辛穆易少时惯爱捅娄子,常常偷了灵希的手迹去翻,自然得了些蛛丝马迹。
灵希轻轻拿手肘推搡着凌煦,羞赧之下忙捧上一杯茶,细品起来。
“先帝说,这是姑姑最爱饮的茶。”辛穆易喃喃道。
灵希想到辛怙,从前她鲜衣怒马,如今只余“先帝”二字潦草称之。
她免不得一声长叹,“阿怙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你还念着她,甚好。”
“姑姑既放不下,为何先帝一去,也不愿再帮我辛氏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基业呢?”
辛穆易的目光中带上君王熟稔的探求与审视,她想问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冒着再大的风险也不吐不快。
只是自觉在两尊与天同寿的神祇面前,纵然她是人族圣主,那些帝王手段也仅存三成,实在拙劣。
灵希对上她的眸子,不置可否。
不管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还是这已然度过的漫漫神途,她眼里从来看不见任何不相干之人,比如除辛怙以外的辛家人,除灯影乡外的万万凡尘,除凌煦三桑以外的漫天神佛。
她并没有助人的乐趣。
凌煦瞧二人气氛突然间胶着起来,大致也明白辛穆易所怨,与天上那群得人之助而不餍的神仙一般无二。
他不禁冷笑,“助你辛氏开国不算,难道还要阿希帮你们守成?”
人族代际至此,已有将近二十万年之久,即使偶得明君,也是风雨飘摇强弩之末,辛穆易所牵挂的远不止治下万万百姓,亦有凡世之殇。
“凡人短短一生,固为有未竟之事而忧,”辛穆易猛地在灵希身前拜倒,“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姑姑当真不愿襄助穆易么?”
灵希抬手将辛穆易扶起,与凌煦相视无言。
她沉吟半晌才坦陈,“下世屡变星霜,人、神、魔谁要倾覆,都在顷刻之间,”她轻轻拽上凌煦的衣袖,“我在凡尘蹉跎半生,也险些含恨化无,如今我只想与珍重之人一道惜取四时。”
凌煦牵过她的手,灵希虽语气四平八稳,眉目之中却怜惜居多。
不舍得她心下纠结,凌煦宽慰她道,“你若不忍,我们便给她指条明路,剩下看人族造化算了,”
他望向辛穆易,清了清嗓低声道“人族如今,内求天下之治人心一统,这外么,重整丹棠山之力提防魔族要紧。”
灵希忍笑瞧着凌煦罕见地法相庄严,却不过随便说些曲折,好让辛穆易一时心安。
她暗地里笑骂凌煦油嘴滑舌,转过头却正儿巴经朝辛穆易点头,附和道,“甚是,甚是。”
辛穆易愁眉稍有舒展,仔细揣度着仙家箴言,其中道理若有似无,确实捏到人族如今的痛处。
天下大和却未久治,神佛用以教化还不成气候,正是要好好操持一番。
灵希瞧她神思纷繁,唯恐她忧心若此,走上辛怙寿数早尽的老路,不禁调笑道,“你今日原是来拜神仙取真经,不是来瞧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