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煦进凌夕殿时,哲哲正为凌夕插上最后一支鸾钗,他不由问道,“这有凤来仪的发冠看起来重得很,姊姊可嫌沉?”
凌夕起身,转向凌煦,拖地裙摆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红色热烈,粉面娇嫩,衬上神情坚毅,真不愧为神族娇女。
她示意哲哲退下,伸手牵过凌煦的胳膊,“煦儿,我再与你说说体己话。”
凌煦与凌夕之间,隔了数十年,便各自生了数十年的闷气,可终归是姐弟情深,就这么一语便云消雾散了。
“煦儿,可还怨姊姊么?”凌夕问道。
凌煦笑着摆头,“姊姊万事都为我思量,我还能生多久的气,至少姊姊从未为了我而打阿希的主意。”
“不是此事……”凌夕喃喃道,“是你五万岁时,蛮荒之战。”
凌煦的笑意一时僵在脸上,即使他再极力维持,也带了不少勉强。“姊姊大喜的日子,说那些干什么……”说着便要转身离殿。
凌夕却拽上凌煦的手,轻声道,“是我对你不住……”
凌煦顿住脚步,心中有一方角落土崩瓦解。
“那日我不顾你劝阻,执意追剿穷寇,还以你为饵,让你,让你……”凌夕已再说不出口,最终只能任由一滴泪砸落泪。
她害了凌煦一生。
她一身的显赫功名,都是凌煦这么多年的屈辱与隐忍换来的,她没有一日敢于沾沾自喜,只有她二人知道那场大战背后的原委,凌煦却为她的英明甘愿承受了万年的口舌。
凌煦转身拿帕子将凌夕面上的泪珠拭去,免得湿了她的妆,
“你是神族长公主,集万千宠爱,这才让我欣慰,让我坚信所做的决定是值当的,姊姊别让我后悔。”
“灵希爱重你,为你杀进蛮荒。姊姊却明白你不可能释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凌夕仍是内疚着,不知此去魔族是否有来无回,她总要将二人十数万年的心结打开。
凌煦也并非没有怨气,只是甘愿将一切吞下,也正因吞进心里琢磨透了,竟也可以不去在乎,如今他听着凌夕软语,也如解脱了一般,笑道:
“姊姊,你身上的枷锁太重了。我自在惯了,自知在世除了情义二字,生死权势皆留不住。你可是我姊姊,可明了你我骨血之情有多深?”
凌夕听他言下之意仍是怨过,最难弥补的正是过去的痛楚,看来是难得他谅解了。
她耐性一向不足,自家弟弟更不愿好好去哄,索性佯作没说过,正经嘱咐道,“我走之后,你便是神族的顶梁,千万收敛脾气,万事以神族为重。”
“父尊还正当年,便再让我做上数万载的逍遥太子罢。”凌煦敷衍回道。
凌夕轻笑,早知道他不肯,这么些年,他怎可能对众神无怨。
此去魔族,她必为神族争一个河清海晏,让他一生不愁,也算赔了他。
她整好衣装,仍旧成为那个集万般尊宠的长公主,永不示弱,与凌煦一道出了殿。
殿外,凌夕昂首俯视着殿下满园躬身立着的送亲仙使,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嫁礼,信步穿行过中庭。
一路行至蓝田阁正门,短短几步,凌夕回想起自己成年后这数万年,跑马点兵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唯有这场“出征”引得她竟微微战栗。
这场盛大的仪式,终究将她的过去埋葬了。
——
灵希在自家庭院里,双肩被两个大汉锁住,任由“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她头上,却没力气费什么唇舌。
世间百载,她早就累了。
那老道发话,“准备一根横木,将她摁倒,手腕钉在木头上。再以一纵木将她高高地支到天上,才能通晓上苍。”
此言一出,周遭皆是哗然,有些心软的妇人,觉得这法子太过残忍。
“若非如此,不出五年,你们庄子便成一个死城,妻儿老小,不复存焉。”老道捋着胡须唆使道。
几个胆大的壮年闻言而上,扯着灵希四肢将她摁倒在一处高台,将她双臂展开捆在横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