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踏着暮色回了千秋殿,至于今日在巡防司查到的事情便让长丰去了东宫回禀摆明了遵守之前说的话不再插手谢家的事情。宫内近日喜事连连,太子纳采又逢中秋将至,宫钥落锁后彩灯高悬,人来人往,十条主干道上宫娥黄门捧着贵重物件轻步急行。尚宫局的大宫女把手下的人支使着团团转。
“公主为太子纳采时的礼服送去了吗?”
“中秋晚宴那日,贵人们的衣服仔细检查,漂洗后再送过去。”
“谢嫔那边的衣服该如何……”
“自然是按惯例送,你在胡说什么,混账东西。”
一府七局这样催促责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使夜色笼罩也未并消下。公主的车辇就是这个时候驶入内宫,车轱辘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身影,昏黄的日光照射在车顶上,金丝银线发出耀眼的光泽,宫娥黄门退后背对沉默噤声。长长的红墙甬道上金光弥漫,直到最后马车消失在拐角处。
拎着食盒的宫娥羡慕转身,对着身边的小姐妹倾羡说道:“真好啊。”宫娥的生活想来清苦,每日寅起戊睡,工作量极大,稍有不顺就会被管教嬷嬷责备惩罚,外人自觉光鲜亮丽,内在却都是血泪史。这些日子过久了看到贵人小主们众星拱月,脚不沾地,手不沾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心中自然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只是圣人对于男女情事一向不热衷,内宫嫔妃数量屈指可数,即使有人心比天高,但不得不趋于现实,去往后宫的路被圣人亲自堵死了。
宫人都说圣人这辈子的感情已经完全落在皇后身上,皇后在世独宠皇后,皇后走了后烟消云散,即使后面丽贵妃顶了皇后冠宠后宫的位置,但老人都说这两人是不一样的,圣人对丽贵妃只是宠,把玩着一块珍玉,细心打磨可若是不喜欢了等待这块玉的便是粉身碎骨,但圣人当年对皇后可是又敬又爱,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少些胡乱心思。”一旁的小姐妹啐了一声,她嘴角边有一小黑痣,不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阴沉,她眼神一扫,视线极为犀利,把一旁之人胡乱的心思打散得一干二净,“没了小命,哭都没地
方哭去,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提着食篮的宫娥吐了吐舌头,小声抱怨道:“我知道的,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又凶我。”
“没什么好说的,今日又去浮华殿?”嘴角小黑痣的宫女一向点到为止,见她服软便换了个话题聊着。
“是啊,没听说里面住了谁啊,怎么一日三餐地往里送东西,而且菜品样式都好奇怪。每次去那里,岳大将军的脸好吓人。”小宫女像是倒竹筒一样噼里啪啦往下倒着,小嘴吧嗒吧嗒地说着。
黑痣宫女低下头,握着手中的托盘不说话。
时于归回了千秋殿卸下衣冠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椅上,毫无礼仪风范地舒了一口气,一把捞住刚刚洗过澡,蓬松着一声猫毛的大花,抱在怀里疯狂地搓着。
原本只是路过的大花,生无可恋地躺在时于归手心,任由她蹂躏自己。
“今日可真累,好端端扯出什么温家,王家,谢家,没一个省心的,好好的荣华富贵不做,非要滩浑水搅得大家不得安心才肯罢休啊,对了立春,你准备些礼品八月十八记得去温家庆祝修缮之喜啊。”时于归揪着大花的爪子吩咐道。
立春站在一旁,皱眉问道:“公主当真要去?这,不和礼制啊。”温家毕竟是一介朝臣哪有一朝公主去人家里贺人祖庙翻新礼的规矩,温家的祖宗再大也不过是外人,越不过千秋公主的诰命去。
时于归闻言嗤笑一声,嚣张地扯了扯嘴角,斜着眼看着立春,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只要你比礼制强,你就是礼制,你看我什么时候给过礼制面子。”
“公主说的是。”替时于归敲着腿的立冬立马殷勤奉承着,大眼小圆脸,望着公主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天真又可爱。
时于归低头看向立冬,苦恼地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少与我献殷勤,不论如何,立春可饶不了你。”
立冬下意识地看向立春,一触及立春居高临下的打量视线,立马心虚地扭回头,更加殷勤地敲着时于归的腿,干巴巴地笑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公主本就英明神武,冰雪聪明,天下无双,奴婢说得可都是实话啊。公主今天辛苦了,立夏姐姐说入
秋了,特意准备了秋梨膏。”
说话间,立夏便带着人走了进来,不多时便把晚膳布置妥当。
立春看着缩成一团的立冬,垂下眼冷冷说道:“公主开始用膳了,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了,随我出来吧。”立冬大惊失色,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立春,奈何立春面无表情,严肃异常,根本不为所动。
时于归笑眯眯地说道:“早去早回,早死早超生,这教训从小吃到大怎么还记不住。”
立冬委委屈屈地跟着立春出去了。立夏嘴角含笑,扶着时于归入座,为她布置菜色。
“立冬又做什么蠢事情。”时于归喝一口秋梨膏,浓稠的琥珀色汤汁,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把秋日带来的燥意一扫而空。
立夏见她喝完一盏秋梨膏便收了碗筷,加了鲈鱼烩到时于归碗中这才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娴贵妃派人送来了一筐葡萄,放在水井边上镇凉,今日又是立冬照顾大花,她本就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与人聊天建,大花便跑了出来,但没想到大花溜到水井边,把一筐葡萄都弄坏了,不仅如此,大花贪玩差点掉了下去,要不是有宫女无意间经过那里正好救起,只怕事情还真不小。”
时于归闻言,眨眨眼,笑说道:“不是无事发生吗?我看她这殷勤劲,还以为给我惹出了滔天大祸。”
立夏也笑着摇了摇头,无奈说道:“立春一早便吩咐过她今日需做好两件事情,一件事照顾好大花,一件是湃好葡萄等公主回来,她一件都没完成,自然是害怕的。”
立冬年纪比立春小一轮,自小和公主一起长大,性格跳脱天真,时常被立春管教,奈何公主任由这种性子放在边上,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四大宫女性格各异,也没必要人人如其他三位一样或沉稳或严肃或冷漠,立冬这样的性子也有这样的好处。
“你让立春回来,我有话与她说。”时于归抿着唇笑说着,立冬的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甚少苛责,立春又是做事精细的仔细性子,若不赶紧把立春叫来,等会只怕要看到一个红鼻子红眼睛的立冬。
立夏把立春叫来的时候,立春忍不住抱怨了句:“公主您就宠着吧,立冬这丫
头迟早要惹事。”
时于归笑眯着眼,笑说着:“她平时虽不着调了些,可那次关键时刻给我们惹了麻烦,不碍事,少拘着她。”她一边说一边对门口可怜兮兮站着的立冬眨眨眼,立冬站在门口古灵精怪地比着手势,连连道谢,一溜烟地跑了。
“我是真与你有话说。”时于归见立春唇角紧抿,连忙说道,“娴贵妃之前与莱嫔闹了不少事情,虽莱嫔已禁足,但娴贵妃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再者中秋马上就到了,哥哥纳采的事情紧接着而来,不可让她们坏了事,这几日你便在宫内看着些。”
立春严肃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