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抱着吃饱喝足的大花,闻言挑了挑眉,眉梢处带出一丝冷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最奇怪的是贤良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盯着玲珑殿的人有什么回话?”
立春摇了摇头:“并无,谢嫔深居简出,谢三娘子每三日来一趟,玲珑殿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每日红豆申时去尚食局取食,便无人外出。”玲珑殿人员稀少,殿中最忌讳有人喧闹,连走路都没有脚步声,加上玲珑殿地处偏僻,常年幽静,圣人从未重新宠幸过谢嫔,一直放任不理,是以宫内人人都在背地里称呼玲珑殿为冷宫。
“红豆乃谢嫔身边第一大丫鬟,寻常取物哪里轮得到她,谢嫔也不是大材小用之人,说明这东西必有蹊跷。让人去询问红豆这几日都让尚食局做了些什么东西,别打草惊蛇。”
立春点头应下。
屋内只剩下时于归一人,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长长的日光投射到亮堂空旷的殿内,照得屋内所有金银装饰显得极为金贵,金砖闪着光泽,一切都富丽堂皇,不可直视。
千秋殿是内宫占地面积最大的宫殿,圣人登基后三次下令扩大千秋殿,时至今日,它的占地范围竟然比圣人的甘露殿还要大。偌大的宫殿中来往之人皆是轻声细语,脚步轻盈,唯恐惊扰贵人。
时于归抱着猫盘腿坐在罗汉椅上,摸着大花胖到感觉不出脖颈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撸着,柔软的毛发覆盖住时于归纤细的手指。大花舒服地眯着眼,尾巴绕着时于归的手臂,高兴地小声呼噜着。
“谢柔。”她低声念了一句。她对谢柔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每次宴会上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却总是带出一丝愁绪,柔软苦闷,与喜庆的宴会格格不入。
谢家人哪个会是这般模样,骄傲如谢凤云,一向眼高于天,骄傲矜贵,温和如谢书群,同样凌然不可侵犯,只有谢柔这个被谢家寄予厚望又被抛弃的人,一生都禁锢在深宫内,与深宫格格不入,与谢家方枘圆凿,自此孤立无援,性格阴沉令人琢磨不透。不过这个龟缩在玲珑殿的人并没有安分守己,许多內宫秘闻不见得没有她的影子。
“王家是狼,谢家是蛇,没一个省心的。”年轻的公主抱着猫疲惫地说着。
顾明朝不知不觉中走到那日谢书华出现的小巷中。今日重走一遍才发现小巷极为偏僻,又非常靠近南城门。南城门附近以商贩走夫为主,商铺最多,往里走是长安城,往外走是千秋长安二县,人流量极大,不少人为了出城进城方便,便都定居在此地,因此不少商贾也都在此处有住所,宵禁之前一直都是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哎哎,让让,挡路了。”有人吆喝着喊着。顾明朝侧身避开,一个挑着珠花的脚夫挤了进来,扁担竹娄内都是目前长安城最为流行的头饰珠花和便宜钗子,错落有致井然有序地摆放着,里面篓子里一小格一小格的分布着,看样子已经卖去不少东西。他斜着眼瞄了下顾明朝,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突然说道:“别看了,来晚了一步,早没屋子了,一个月前刚刚被人买走了。我们慕物街也是很畅销的。”
脚夫得意洋洋地说着。走南闯北的人最是能自来熟,顾明朝穿的又普通,长相斯文,看人的时候嘴角带笑,一看就极好相处。脚夫今日生意不错,开张便赚了不少银子,正在兴头上,谈话兴趣正浓。
他对着紧闭的门努了努嘴,眨眨眼,八卦地说着:“里面住的人长得可好看了,看人的时候,那双大眼睛比宜春院里的姑娘还要媚。这里有一点小红痣,啧啧,看得人心都化了,好看好看。”
脚夫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小眼暗光闪动,一看便是想到不入流的东西。
顾明朝心思一动,故作苦恼地说着:“可我看着院子连衣服都没晒出来,还以为没人呢。”
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的脚夫哎了一声,舔了舔嘴说着:“谁说不是呢,不过确实有人,还跟我买过珠花呢,说话软软糯糯的,听着调子不太像长安人,平日也不与人来往,想必不晒出衣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顾明朝垂下眼,心中记下要点,脸上露出无奈地笑:“那真是遗憾了。”
脚夫装模作样地拍了怕他的手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扫过整条大街无不骄傲地说着:“是挺遗憾的,我家就在隔壁,不是我说我们这条街
可是最繁华的,贵人们买东西可不是都来我们南门这边。不是都说东贵西贫,南富北穷嘛,我们南边地段一向好得很呢,没点关系可不行。”
“不说了,我得卖东西去了。”脚夫谈性淡了许多,便想起正事,挑起担子离开了。
顾明朝心中一动,视线看向那间安静得近乎没人的屋子。
“那个屋子啊,之前挂了许久,卖家开价不低,没人愿意买,两个宅子中间的一间屋子,竟然要每年一千钱,一直没人出手,不过一个月前有个男的买了,嗨,一定是外地人急于落户,也是个冤大头。”户部小吏翻着慕物街的房屋登记,顾明朝还没仔细说出那个屋子的具体位置,小吏就主动说了起来。
长安就没有卖不出的屋子,作为大英国都,多的是人要挤进来,因此哪怕定价再离谱,位置再偏僻,总有外来的人会出手,而且挂卖房子的人一般都是急需要钱的,出售的价格也不会太过分。所以那间屋子一直卖不出,挂了将近一年多可不是格外稀奇,小吏想不记住都难。
“可否告知是谁买的?”顾明朝问道,他递给小吏一小粒碎银。
小吏犹豫了好一会,看着那粒碎银,眼底挣扎犹豫,最后推开顾明朝的手,狠心说道:“不是我不帮你,这人没登记,是我们度支姜主事亲自来办的。”
顾明朝笑容一僵,没想到会牵扯度支姜主事,只不过他还是递过去那粒碎银,笑说着:“不论如何,还是有劳了。”
惊喜冲天而降,小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好事,一咬牙低声说着:“既然郎君如此客气,那某就再多说一句,当时姜主事人在里面办事,外面有人等着,样貌什么的我都没看到,只看到那人身形颇高,最后离开时看到他袖口绣着金丝,这必定是富贵人家,搞不好金屋藏娇的。”
顾明朝瞬间想到一人,长安城能袖子上金丝缝边的人不多,谢书华就颇爱此模样,加上度支姜主事乃长平侯嫡子的妻族人,谢书华的母亲便是长平侯唯一的女儿,两人认识并不奇怪。
“多谢!”他拱手谢道。
户部小吏格外现实地说着:“不谢不谢,不过是扯平了而已,此事可与我无甚瓜葛。”小吏也是
看得清的人,看模样左右两边得罪不起,索性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断的干净才是。
顾明朝出了户部,这才发现一日又过去了。夕阳西下,人行匆匆,杨柳在晚风中逐渐起舞,一扫白日的颓废萎靡,路上准备打烊的店家不在少数,且第一声闭门鼓在安静的街道上骤然响起。
——这事到底谢家知不知道?
顾明朝走在路上,很快便想道:必定是不知道的,知道的话怎么可能让谢书华亲自出面,打发一个仆役出来不是更加保险且掩人耳目,岂不完美。
谢书华可是长安城名人,不说人人皆知,但官场上混的人却是一定都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度支姜主事出面替他登记房屋造册。
乐浪公主?谢书华?他们是怎么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