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摇着头,想否认什么,可身体却控制不住抖得越来越厉害。
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自欺欺人,当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撤下的同时,他们的自我幻想也随之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林含秋双手抱着胳膊走出了咖啡厅。
她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想到她当时和前夫陈经义认识,是因为她在散步时经常会听到他和朋友讨论那些名画,她是喜欢画画的人,听到的次数多了,免不了会多留意一下他。后来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一来二去渐渐和他熟悉,再接着就是萌生出了感情。
那时她渴望逃离世俗,渴望被拯救。陈经义的出现,让她有种重新活了的感觉。所以她选择了离经叛道,选择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也要嫁给她。
就在这时,林含秋的手机突然震动,来电的人是陈经义。
自从他们离婚后,陈经义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只是她永远都不会接。不过今天看到这个电话,林含秋却看着手机看了许久,最后摁下了接听。
“你在哪?”对面陈经义说什么她不想听,此时此刻她只想他来自己的面前,“我现在去东和花园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东和花园就是当时他们相识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改了名字。林含秋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园林,愣愣地看了许久。
差不多两小时后,陈经义来了。
“路上太堵了,”他连声道着歉,“你等很久了吧。”
然而林含秋却只看着眼前的树,迟迟不接他的话。
陈经义也知道自己理亏,他放下了身段低声下气道:“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一时糊涂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离婚要房子,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毫无怨言。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求你原谅我,只会让你为难。所以我也不要求你立即原谅我,但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赎罪。”
好一会儿后,林含秋终于肯开头搭理他了,“你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吗?”她仰着头,一片枯叶飘然而下,“我在想当初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她怀念过往,陈经义以为她对自己余情未了,忙接话道:“那个时候你从林中款款走来,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只一眼,我就成了你的裙下之臣。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我仍旧觉得心跳加速。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那个时候应该很美很显眼吧。”林含秋道,“那时候瑢铮将我养的极好,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会送到我面前。时装、珠宝,别人难得一见的东西,在我这里不过是日用品罢了。你对我一见倾心,应该不仅仅是我容貌的缘故吧。我那时候的吃穿住行,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
陈经义脸色微变,“你想说什么?”
“穷小子想摆脱原生阶层,光靠自己奋斗一辈子都不见得有机会。可若是能找个豪门千金,那就能少奋斗几十年。”说到这里,林含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扭头看他讽笑了一声,“每一次我去散步都能恰好听到你的高谈阔论,现在想想,当所有的东西都那么刚刚好,那这偶然的背后就是必然了。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就那么傻,竟然相信了所有的偶遇都是天意。”
见陈经义要开口争辩,她又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你如果真不为名不为利,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你早就厌弃我了,只是你已经在我身上花费了太多,在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之前,你不想放弃。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是我说错了,还是我说得太对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陈经义一脸失望。
“那不然呢。”林含秋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她动作有些生疏地点着了,吸了一口后被烟呛得直弯腰咳嗽,等她直起身体时,已经满脸是泪,“我这一生都被你给毁了。我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却成了一个跳梁小丑,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都怪你,如果你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让我抛夫弃子被人唾骂。”
见她哭泣,陈经义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木然,“又是这样,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就你最无辜。是,我承认当初我是有点其他的心思,但难道我的爱就是假的?这么多年以来,我努力工作所有的钱都交给你去挥霍了,我可有一句怨言?但凡你说要什么,我都会努力送到你的面前,我是没有蔺瑢铮有钱,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心去满足你。
你说是我毁了你一生,难道娶了你的我这辈子就过得很好吗?因为你,林蔺两家动用关系让我丢掉了我原本的工作,断了晋升的路,只能离开京市到一个小公司里当个小职员。我可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可到现在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却还一事无成,难道我就不委屈?你总觉得钱是粪土,权势是污秽的东西,可是没了这些,我们连活都活不下去。”
多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话一次性说说完,陈经义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你清高,你高贵,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把你拖下了水。”他一边说一边倒退着鞠躬,“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但愿你能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扭头走了。他身后林含秋下意识想叫住他,可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什么都没有了。
她能感觉的到,最后一个支撑她的人也彻底走了。
不,不对,她还有儿子。
阿直不想认她,但她还有桉桉。她的桉桉聪明孝顺,一向最听她的话,她还有他。
几乎是迫切地拿出手机,她给儿子拨了个电话。可电话那边却迟迟无人接听,等待的嘟嘟声让她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
终于,电话通了。她只来得及说了句“桉桉”,那边儿子略带责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妈我现在在忙,过几天我要去参加个重要的宴会,小姨在给我挑选礼服。先不说了,回头我再打电话给你。”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响起,林含秋呆坐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笔戳穿的纸,处处透着寒风,冷得她浑身颤抖。她双手抱着胳膊,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想回家,可看着眼前的路,却恍然惊觉,她已经无家可归。
大儿子也就算了,连一向最孝顺她的小儿子林知秋也要抢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