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伯齐往棋案搁下一粒黑子,“啪”一声轻响,他抬头望了眼这个面如冠玉又威仪沉稳的青年人。
他轻叹一声,道:“伯钦,是姨父对不起你啊。”
早些时日,他已经找机会和杨于淳说了有关退婚的事了。韩伯齐说,幼子体弱,只怕不堪承担家业,他见女儿有几分机敏,想把她留在家中。
杨于淳很惊诧,但如意料中一般他并未拒绝,很快就应下了,并关切询问了韩琮身体,隔天还送来了一个上好的医士。
非但如此,他还答应了韩伯齐暂不对外宣布的请求。
这桩婚事,目前已私下退了。
杨于淳闻言笑了,“诶,姨父不必如此。”
他并未在意,姻亲喜事谓之两家之好,若家中情况不便,那自然是不能强求的。
韩伯齐举杯:“我敬伯钦一杯。”
“姨父,请。”
“请。”
二人对饮一杯,继续下棋。
韩伯齐和杨于淳见多识广掌印多时,随意聊开,不拘风土人情饮食民俗,还是天下局势各国权贵,俱各自见解。
有时争辩一二,有时又深以为然。
香雾徐徐,青烟袅袅,被湖风一吹散开,手谈了大半个时辰,韩伯齐慢慢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地方。
两人谈起燕国张信父子,韩伯齐便问:“伯钦以为,燕王此举如何?”
这是去年才发生的事,燕丞相孟侯张信被攻讦贪渎军饷等七条大罪,燕王忌惮张信功高盖主久矣,事发不察真伪,当即命将张信夺爵投入大狱,很快宣判便处以绞刑。
其子张文时任牟郡郡守,闻讯赶在捉拿王卫赶到之前,及时出逃,叛出燕国,投了鲁国。
杨于淳摇头:“孟侯三朝元老,鞠躬尽瘁,燕王此举,日后朝中必杯弓蛇影。”
燕王卸磨杀驴太难看了,寒尽人心,且张信张文父子乃能臣,折之乃燕之大损。
杨于淳评价:“燕王父子相争恐不远矣。”
他判断十分精准,后续不正是燕世子趁机拉拢人心,一直在信王得天下后,他直接毒杀燕王举起反旗吗?
韩伯齐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似不经意问:“伯钦,那,你以为张文此举如何啊?可是不妥?”
千方百计邀杨于淳过来,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杨于淳便道:“故国不故,燕王寡恩,杀身之祸,张文闻讯遁投,并无不妥。”
没有不妥就好!
韩伯齐精神一振,“啪”一声一颗黑玉棋子按在棋盘上,颔首:“伯钦说的是,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
韩伯齐心事登时去了,送走杨于淳,他立即吩咐:“传令,明日启程离都。”
罗平利落应了一声,转身传令下去。
韩伯齐回到书房坐下,提笔给再太子丹写一封密信,又问:“女郎那边如何了?”
罗平闻言笑:“小主子勤奋得紧,前儿主君叮嘱需张弛有道不许过分用功,这才松乏了些。”
他笑:“别院传讯,小主子下晌出门打猎呢。”
韩伯齐不禁笑了:“她还会打猎?”又担心,“可有进山,谁跟着?”
罗平忙道:“穆寒领人跟着,小主子并未进山,只在山麓一带,主君放心!”
韩伯齐想起穆寒,往后一靠在凭几上,感慨一叹,他轻声道:“有穆寒在,我自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