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私密的包房,里边就是开枪,都不一定穿得出去声音,曾经的梦魇再度出现了,那男人看着她奋力挣扎的样子笑了起来,他说,“这张脸真漂亮,像幅完美的画,可世上的东西,有缺憾才好。”他拿着小刀,想要在她的脸上动手。
强要来的东西不好,但自己得不到的话,不如毁掉。
玫瑰为她求情,在会所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张脸,一旦毁了,那群客人拍拍屁股滚蛋,不会有半分的怜惜。梁振东一脚把玫瑰踹倒了桌子的边角,剩下的两个女孩也瑟瑟发抖,不发一言。
她都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先一步动手摔碎了酒瓶子,
“我自己来。”
冰凉的酒液还粘在手上的玻璃片上,她生生地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男人看着她划完之后,似乎又觉得无趣,叫人给她处理了伤势,但疤痕,就这么留下来了。
她因为被这个男人记下来,梁振东下了死命令,不准她离开会所。毁容之后,没有新生,反而是更加无尽的沉沦。
伤疤很丑,不够好看,半面天使,半面魔鬼。她自己并不害怕,如果美丽是原罪,我曾毁灭这份美丽,但依旧没有给生活带来改变。
她用长长的头发遮住半张脸,不是因为自己觉得丑,只是怕吓着别人。
她被梁家勒令留在了会所,只是因为这张脸,许多客人投诉看了会做噩梦,她被调到了按摩部,甚至开始认真地跟着师傅学手艺。
那会子有个常来按摩的一个女客人,时常戴着不一样的珠宝首饰,刚开始她以为是炫耀,后来才知道,那女客是想卖给她们这些会所里的女人,想要做她们的生意。跟着她学了很多东西,她第一次对宝石了浓厚的兴趣。
没过多久,会所里连着几个月都有小道消息在传,梁老大不行了,靠山倒台了,会所里的客人都越来越少了。刚开始大家不以为意,梁老大纵横冰城那么多年,能这么轻易地倒台就有鬼了,后来会所里不少高层都不出现了,人越来越少,大家意识到,那传言可能是真的,会所里的人们东奔西跑,四散而出。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去哪,在这里呆了五年,她都没有踏出去过几次,外面花花世界的样子,早已忘却了模样,回到宿舍的时候,玫瑰收拾着行礼扔给她身份证,说是领班丽姐发下来的,那意思不言而喻,横亘冰城二十年的金碧辉煌,散了。
她收拾好了东西,玫瑰问她想不想改名,拖着箱子走出那里,她第二次以为自己迎来了新生。
改名那个时代还不算严,玫瑰的一个追求者帮着办的,很快就办好了,玫瑰看着她新改的名字撇撇嘴,陈玉英,还不如叫陈琳呢,土气。
她笑了笑,没说这是路过看到“玉英小卖部”的门口起的,小卖部的老板娘坐在板凳上和邻里插科打诨,聊着八卦。
她也想拥有一个“玉英”的平凡人生。
当初那位按摩的女客,确实卖了点首饰,但都是便宜的,她也学了不少东西,比如宝石的种类,鉴别,历史,加工,那女人曾经夸过她有天分,紧接着就是一句可惜。
可惜什么,两人心里都知道。陈玉英没把她当师父,女人也没把她当徒弟。
改名之后,蔷薇与玫瑰挥手告别,两个带刺的,还是彼此离得越远越好。
陈玉英进了一家工作室,也许是出于对这张脸的怜惜,也许是出于她对于宝石的了解,她被留下了,做一名普通文员,一干,就是四年多。
陈玉英偶然地在手机上看过新闻,某高级官员被双规,拔出萝卜带出泥,高官之子曾经的旧案也被翻出来,旧案加新罪,判了死刑,是那个男人。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在经历一切苦难之后走向了正轨,即便前半生都是一处苦情的悲剧,如今乐章也走到了过渡期,接续起一段平和明丽的旋律。
没有du,没有木仓,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沾了血的钱,没有那令人避之不及的一切。
但直到一个月前。
一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工作室,那些只有午夜梦回才会出现的记忆,再度浮现在陈玉英的眼前。
她偷听了梁振东与老板之间的谈话,久久不能平静。
她曾以为,摊上了一个好老板,一堆好同事,工作都在别墅里,同事们一个个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来上班,像是那些光鲜亮丽的职场剧里一样。
但事实告诉她并非如此,在金碧会所的那几年,她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那里藏污纳垢,无所不包,讨论犯罪更是常事,她知道了工作室暗地里真正进行的勾当。
梁振东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与谢冰馨做着交易,转移资产到国外,儿女,妻子,产业,老板谢冰馨提供了一条龙的服务。
而梁振东这一次前来,是听说来自中枢的扫黑工作组盯上了他们家,梁家的靠山不一定愿意保住他们,现在梁家需要把如今的这位靠山牢牢地绑在战车上,这位大佬是个女儿奴,他的女儿最喜珍宝,越值钱的越好,而且是对方看得到的值钱,也就是这一枚蓝宝石戒指,需要特地去拍卖会走一遭,梁振东拍下来,让世人看到它的珍稀与价值程度,让接受这份馈赠的人看到这份价值。
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偷走了那枚戒指?
陈玉英曾以为,陈琳与蔷薇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化为虚影,如今只需要守好现在,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平凡人,也许不会结婚生子,但安安稳稳地上班到老,对她已经是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