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这一刻来得越早越好,所谓不破不立,经过这一关的人对接下来的世道相对也能更适应……当然,这个还得看程度,也有不少破而不立的,从此永堕迷惘如行尸走肉。
活到如今,林衣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乱世之中,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有善念,也不是有恶念,而是彻底迷失信念失去自我。
好在目前看来,叶宜浅应该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她应该尚属于正常的范畴,这是合理的心态调整而不是彻底否定……
虽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也确实是这么认定的,但这关键的一步毕竟风险不少,以至于从听出了话语中的消沉后,林衣就隐隐无法安心……再不想承认,如今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已对眼前这人造成了相当的影响和干扰,再无法如最初那般笃定,笃定这名女子必然能一步步成为自己曾听说过的人物。
所以……不想多嘴但又不免担忧的人一时间陷入了两难,而两难的林衣暗暗犹豫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无法抗拒本心。
“我说学姐……其实你用不着太低落,真的。”再怎么暗自纠结,至少开口时她语调还挺稳,仿佛只是一个随意的宽慰:“别看有那么多求救,其实未必有那么多人。我们是今天才看到没错,但那是因为大雾遮挡,你瞧多数条幅上也没写具体日期,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的?没准现在里头的人早转移了,就算没成功转移,都过了这么久了……恐怕也……”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最后几个字林衣含在嘴里没说完,她相信叶宜浅能听懂这未完的言下之意。
熟人死亡固然也对心理有负面影响,但那种影响却比见死不救放任生命消逝好得多。
“嗯……是啊也许吧……”叶宜浅并非不领情的人,见林衣宽慰自己,也就顺势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更有道理,距离车站的突围都过去那么久了,有能力转移的多半当时就转移了,如果老街这边还有人,只怕也很难再过下去……”话到这里她轻叹一声,顿了顿,忽而又沉了目光,自语般道:“假若还有活着的,事到如今,我反倒希望他们能赶紧把条幅都收起来,那样,也许还能活得久一点吧……”
这最后一段话看似没头没脑,但林衣心中却咯噔一下,明白叶宜浅已想通了关键的所在。
当天,两个心领神会的人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一来是因为继续聊下去太过沉重,二来嘛,只怕她们心里也还是有期望,期望着某一幕不要在现实中……至少,不要在眼前上演。
但这一次运气不再站在她们这边了,三日后,一个被雾气和黑暗笼罩的普通夜晚,当时针指向九时,一道叫声倏地划破了死气沉沉的黑夜!
这些时日以来,其实不乏各类异响乃至喧嚣遥遥传来,但这么清晰的人声还是第一次。正常而言,幸存者总是会尽量放轻动作,唯恐引来街道上徘徊着的那些异类,恐怕也只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有这样的嘶声惊恐!
熟睡中的林衣翻身跃起,而同时,叶宜浅已赤脚过去将窗帘挑开了一道缝隙,两个人都明智地没有打开光源,所以此刻被夜色笼罩的外头,反而透进来了一丝隐约的亮。
若说惊恐的人声还能理解,那这一丝亮光却极不寻常,林衣几乎第一时间已经反应过来了可能是怎么回事,她沉着脸走到窗边,和同样沉着脸色的叶宜浅并肩站到了一起,一言不发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外头浓厚的黑暗中,有那么一处建筑亮起了光,更确切的说是晃动着光。虽然距离比较遥远,但目力颇好的两个人仍然能看清约莫三四道属于强光手电筒的淡蓝光束,以及光束交替晃动下的几道时隐时现的人影,看动作,那些人影似乎在撕扯争夺着什么。
其实,即便是这些情况都看不清楚也不要紧,因为那道惊恐的声音仍在划破长夜,声声入耳。
“不!你们不能这样!放手!这是我的,我的!没了这些你们叫我怎么活啊,啊!不!”
声音的主人大概已陷入了绝望和崩溃,所以无论动作还是嗓门都完全不加掩饰,与之争夺的对象则相对悄无声息许多。但悄无声息并不代表客气,光束晃动下,但见其中一道黑影狠狠做了几个动作,那声音就遽然而终,几道光束也随之消失,余下的,只有明显正蜂拥而去的属于非人者的兴奋嘶吼。
之后,等待良久也不见下一波动静的两人,也唯有在黑暗中默默放下窗帘,轻手轻脚躺回了休息的沙发上。
看得太清楚,心中太有数,反而没什么对话,不管叶宜浅那端怎么样,反正林衣这边是倒头没几分钟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悬挂条幅写字求救这回事,若是在秩序尤在治安尚存之时,或者不失为一个法子,至少也算是保留下了一线希望。但若是到了秩序崩溃治安真空的时候,尤其是在缺衣少食山穷水尽的苦熬之后,原本寄托了希望的醒目大字,引来的恐怕就不是期待中的光明,而是红了眼的饿狼。
这并非什么深奥逻辑,合格的幸存者早该如叶宜浅这般有所警醒,而若有意识不到的,心存侥幸的,纵然不亡于外头的非人者,也迟早亡于他人之手。
早死早超生,没准也是一种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章字数少了点,咱争取在31号再更一章弥补,合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