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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像有点怪异。
周遭环境本不算安静,小楼人多,难免听得到隐约含混的各种响动,衣柜里的婴儿更是在哼哼唧唧低泣着。但气氛就是莫名陷入了寂籁中,瓮声瓮气的哭声听在耳中似乎很远很飘,别处的杂音更是无比朦胧,很近很鲜明的唯有一个人的呼吸声,那呼吸就在耳边,规律起伏,和心跳的频率相互呼应,慢慢变作一致。
林衣就这般默然站了一会儿,拥抱是女性间关系好的基本表现,如今她倒也早习惯了这般与叶宜浅肢体接触,之前任对方圈住也不说话,不过是想表达自己心中余怒未消而已。
但三次道歉后,叶宜浅便也什么也不说了,双方皆陷入莫名沉默之中,氛围不知不觉沉淀至静谧,唯有拥抱始终不曾松开。
默然被拥抱太久难免有点周身不对劲,这时候林衣就开始感觉怪怪的了,有一道呼吸就在耳边,那原本是极其微弱的气息流动,但在一次次反复轻轻拂过后,肌肤竟也感受鲜明起来。
呃,有点痒痒的……麻酥酥的痒意让她本能想动弹,却又控制住了自己,即使有过主动拥抱,但叶宜浅从未将一个拥抱持续过如此长的时间,更不曾如此沉默过,虽然不明白氛围为何演变至此,但或者……不该轻易打破。
抱定如此宗旨的林衣于是继续耐着性子僵立着,最后打破沉默的,果然也不是她。
耳边原本均匀轻微的气息忽地重了一下,仿佛一记无声的叹息,然后,那气息的主人才缓缓开了口。
“我父亲……亲生父亲,可以说是死在他手里的……”仿佛耳语一般,叶宜浅的声音轻到飘忽。
“虽然严格说来那只是个意外,一个拼命抓捕一个竭力摆脱,发生什么意外也不奇怪,谁也不想事情最后变成那样的,但人到底是没了。”
意识到那口中的“他”是指谁,林衣双眉微微一皱,但仍旧耐住性子继续沉默以对。
这种时候,相对一个贸然打断者,应该更需要一个无声倾听者。
“父亲没了,妈妈还重病,偏偏又是他竭尽全力出钱出时间照顾了我们一家人,甚至为此闹得自己离了婚……我不知道他这是愧疚还是情义,但到底是对他渐渐没了情绪,我妈临终前看完他提前准备好的收养手续后,让我叫他一声爸,我也就叫了。”
“他确实是个好人,虽然暴躁了点……我知道,那场意外不仅仅对我家,对他也造成了很大影响,以至于后来一次出任务,面对一群应该下狠手的盗窃犯,他却反而关键时刻犹豫了,因为这一犹豫,导致他负了重伤,弄成现在这样……他和老胡叔同龄,其实不老,如果还是当年的体魄,如今也许就不会轻易受伤感染。”
“我不知道这些因果,他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又说了多少……我猜没多少,他习惯了板脸不解释,宁可被误会是个凶神恶煞不讲理的怪人。事实上这些年来他对我不错,除了好好学习遵纪守法之外从未多要求过我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最后的请求,我也义无反顾。”
就这般一句句低语着,平静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却让默然倾听的林衣心中似莫名揪起了一小块,不是很疼,却隐隐透着酸楚。她还不太明白叶宜浅为何要对自己述说这些往事,也不太懂为何如今的自己还会被轻易挑动心绪,但先前堵在胸中的一口气却无疑正随那话语渐渐弱去,最终,消弭于无形。
彻底没了情绪的林衣最后一叹,伸手反拥了对方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迟疑地开口劝道:“都过去了,老头……唔,你养父的事你也别太伤心,感染这种事谁也没办法,只能接受现实了……”
相对平时,这一瞬的林衣似乎突然无力起来,劝慰的话也没能想出几句,只能这样笨拙道。
“我没伤心。”感觉得到身后人在摇头,也许略显无力的劝慰还是发生了效果,她的声音恢复了几分正常,不再如先前低沉飘忽:“已经伤心过了……坦白说,我对他的感情或者没想象得那么深,所以现在心情挺平静,大概已经完全接受了事实吧。”
说到这里,叶宜浅自嘲般嗤笑了一声,又道:“讲这些,更多只是想让你知道全部事实,免得上了我爸的当……我不知道他为何出尔反尔又私下告诉你那些,你回忆一下,他是不是扮恶人用激将法什么的,想令你陪我一起去矿厂?”
“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一句令林衣也笑了起来:“不过,他激不激将都一样,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早打定主意赖定学姐你了。老实说,人多有人多的弊端,由武警组织的行动也未必多万全,我其实也挺顾虑的,倒不如和有能力又可信任的朋友一起。”
“可是,有组织有保护总比没有好。何况矿厂那边怎么样没人知道,你也许不清楚情况,那里周围都是荒山野岭,很荒凉,万一……”叶宜浅不无担心道,却没说能把话说完。
“现在这形势,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出现万一。”林衣毫不犹豫地截了话:“而一旦出现万一,比起那些不认识不相关的人,学姐你更有可能在危急情况下对我施以援手,不是么?”
虽然是抢话,但这最后一句林衣却并不强势,她问得故作轻松,一边说还一边故意用原本拍背的手戳了戳叶宜浅的后腰,好似玩笑般。
此刻两人皆穿着居家服,舒适不厚,叶宜浅又是笔挺而立的姿态,后腰处两个小凹陷就特别明显,隔着布料也能轻易感觉到,林衣无意间一戳戳中,脑中什么也没多想,却顺手又轻抚了那腰窝好几下,仿佛下意识里有些好奇。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叶宜浅原本微启的唇又倏地闭上,半晌之后,才再次张开,这次却只说了简短的一句话。
“是的,我保证。”她只如此道。
一场不知道算道歉还是算交底的对话就此结束了。不得不说这对话还是很有用,林衣事后心情好转许多,也不再去细究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到失去自控力主动出头,而是又一门心思陪着叶宜浅处理起了各种琐碎事件。
在这计划变动后的最后24小时里,各种琐碎的事确实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先是那小婴儿,在硬灌了些咖啡后,这小孩确实精神了一阵子,但婴儿天生瞌睡虫多,这点咖啡≈因显然并不足以让其精神24小时,于是两个人还是只得叫来了小护士,在详细解释了原委后,将持续提神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之后,顾松健妈妈也领着儿子找到两人,她在老卫房间中待了很久,如今眼底有些红红的似落过泪。找到二人后,就表态不去汽车站了,要一起行动上山去矿厂。
为此叶宜浅拉她坐下来细细交谈分析了很久利弊,但顾母态度很坚决,表示她们这帮人年轻时就都是感情很好的朋友,自己也几次去那铅锌矿厂探望过对方,比较熟悉那附近环境,如今大难临头,与其冒险去不认识的地方,倒不如往熟悉的地方躲。
见顾母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意,两人也就不便再说什么。顾母既然决定去,顾松健当然也会一道同行,对此他倒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笑谈原本还担心孝义不能两全,会搞得很狗血很左右为难,如今这么一来总算是安心了,声称自己果然是男主角的命,一番玩笑话,倒让气氛缓和许多。
决定同行的人多了,粮食什么的,也就得有个重新安排。原本是计划多数人只要能到达锦市就会得妥善安排,那么带足这一路上吃喝的量便足够了。但若是要去原本就要靠外面运补给品的山区矿厂,那就必须谨慎行事。
所以之后的时间,在林衣的提议下,几个人倒是待在灶头边许久,将不方便带走的粮食做成大饼粽子等较耐储存的干粮,以便随身携带防备万一。
这般忙忙碌碌下,不知不觉已是夜幕降临,外头的感染者开始活跃,而地下室那里也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自从决定给小婴儿注射适量镇静药物后,老胡那边就省着在用药,加上他感染愈重,别人甚至不太敢进屋去,连他女儿想看他最后几面,也因为顾虑腹中孩子被丈夫阻拦了下来。如今除了叶宜浅和孙医生,旁人都不知道老胡具体变成什么模样了,光听里头动静只怕也不能乐观。
即使如此,一干人也做不到对他下手抹杀,甚至类似的提议也没有。这一来是因为感情,二来也是怕节外生枝,能将其关在地下室里就关着好了,反正突围在即,很快也就不再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