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叶宜浅第一时间其实并不是提问,而是拜托人给林衣诊疗手伤,反正屋里有医生有护士本身又是医疗耗材库房,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
所以在她与顾钢的对话进行期间,林衣就一直在不远处背靠货架席地而坐着,之前呛了顾钢一句话的医生放下消防斧后就去做了大致的检查,现在又换了个小护士模样的姑娘拿了一堆东西来上药,这令想知道结果的叶宜浅难免有点分神,给顾叔叔看穿了她也不尴尬,反而顺水推舟点点头,果然就坦然地转身走过去了。
另一方面,林衣虽进屋就坐着被人摆弄手伤的事儿,但耳朵一直竖着该听的半点没落下,顾松健爸爸那最后的一句话当然也没漏掉。此刻见这人果然过来了关心关心自己了,不由得就抬头冲她笑了笑,招呼道:“坐啊,别嫌弃,用来垫的可都是这儿消毒级的物资,肯定干净。”
她都表现这般贴心了,叶宜浅却没搭理她,反而是看着那小护士,低声问道:“她的手,现在是什么情况?要紧吗?”
“还行,肱肌有一定程度拉伤,不过肌腱没断裂不算太严重。”那小护士满脸疲惫,一边拿了罐什么往林衣手臂上喷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我给她喷了点吲哚美辛剂,然后用绷带包扎防肿胀,24小时后可以根据情况可以再按摩用药,现在就只能这样吧……对了,最好有个人帮她把患肢抬高点,这样有利于伤势好转。”
小护士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并没引发叶宜浅的反感,她只是专注听着那些医嘱时不时点点头,并在对方说出最后一句后微微踌躇了一下,旋即接过话道:“好的,那就让我来吧,谢谢。”
然后,她便自然而然的从护士手中接过伤臂,在对方起身离开后接替位置坐到林衣身边,双膝并拢将那手臂搁在了上面。
虽然动作无比自然,但严肃的神色和有点躲避的眼神,难免还是多少暴露了些她此刻的心态。
这是……虽然相识不久,对叶宜浅的心态并不怎么了解,但林衣还是尝试着推测了一下——这是在担心?不,有些不怎么像……是在生气?不这个更不可能……那么这种态度,再联系之前的种种,难不成……脑子灵光一闪后,林衣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然后,无奈地看了看身边人。
“你不用担心,这点根本不算事儿。”自觉猜到答案的她并不准备正面戳破,而是选择了迂回的战略,故意打趣般道:“听说有种惩罚游戏,玩法就是吊着人的手,然后一点点往他脚上挂沙袋加重量,看谁最后撑不住,我想我玩这种惩罚游戏一定能得高分。”
这种煞有介事的胡扯,终于引来了叶宜浅不明就里的一眼,以及她认真的纠正:“那不是惩罚游戏,是刑讯手法。”
“不是都一样么。”林衣笑了笑,同时身子微微一歪,毫不在意地靠上了那端坐之人的肩,不紧不慢道:“反正惩罚游戏和刑讯都是躲不过的,躲不过的事用游戏的心态去面对没准会更好,你看,无数个故事都这么告诉我们,高雅如美丽人生,低俗如惊悚恐怖片里的各种杀人游戏什么的……不都这么说么……”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懒散,仿佛正在闲聊一般,但她的闲聊对象却始终沉默着,并没有接话。
对于叶宜浅,林衣确实并不了解,但从初遇开始,冥冥之中她总有种感觉,觉得这人并不完全正常——普通人的那种正常。这种感觉在拜祭叶妈妈坟墓时发生的种种后被林衣完全确认了,一个普通的大学女生,不会镇定自若地假装被意图不轨之辈制服带走,更不会捉着对方的头反反复复撞地到毫无气息为止。
因为这份确认,让林衣也并不太忌讳在叶宜浅面前暴露一点自己的不太正常,事实又证明,她是对的。
但现在,林衣有点吃不准了,毕竟,坟前那一幕怎么说也算是对方先找上门来的,叶宜浅可以讲是自卫,或者略有私心,但自卫杀人和主动杀人,总是有本质区别的……虽然林衣自己并不觉得危急时放弃一条生命就算杀了人,那是百分之九十由个人主导的咎由自取,和百分之十由别人主导的无奈放弃,或者更正确的说,无奈放手。
可瞧身边人此刻的表现,应该多半还是介意了吧。也难怪,除掉一名意图不轨的罪犯兼仇人,和亲手放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去死,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吧?尤其她应该也亲眼见到了楼底那血泊中的尸体,所以哪怕是不那么正常的叶宜浅,会在事后滋生出罪恶感也难免,但是……
“如果仅这样你就负疚不已的话,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的。”迂回无用,林衣最终还是忍不住选择了直言相告。
这样一句直击,果然打破了那一直保持的沉默,让叶宜浅再次转过了头。
奇怪的是,接下来对方的回答,却完全与林衣所想的不同,
“你说的对,以后我也不想再像这样难过了。”叶宜浅转头看过来,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所以万一下次我做错了选择,你一定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险了,自己做错的事不连累别人是最基本的道理,我宁可承担自己惹下的恶果,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对你负疚不已。”
认真的叮嘱过后,是双方长久的沉默,以及……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对视的一方眼神认真,另一方的眼中,则满是错愕。
最终,错愕的那方在噗嗤一声中,将所有情绪,化作了失声而笑。
为了不打扰别人,她边笑边憋着气,连身子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但再怎么颤,那只伤臂,依旧被另一个人稳稳放在膝上。
作者有话要说:咱没偷懒,只是没法顺畅地写出想要的感觉,于是越来越晚……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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