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想起傅临山的死因。
傅临山就是被手榴弹炸死的,傅临山是混迹战场多年的老兵,不可能不会发现手榴弹的存在。
除非有人故意想害他。
“坐过来这边,帮你换一次药,换完就该睡觉了。”
傅临山抬起眼眸,瞥一眼身边,示意季糖坐过来。
季糖回过神,乖乖地坐过来,男人俯下身,为他撩起裤脚。
他脚腕上的血污和弹片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被一条雪白色的绷带绑着。
傅临山这才注意到,季糖的脚腕很好看,很瘦,白到能看清皮肤底下的青色血管,仿佛轻轻一戳就能破。
之前因为血污的缘故,他没能看清。
他觉得这小孩真不应该来打仗的,应该回家读书、或者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傅临山轻叹口气。
他戴上了细边眼镜,拿起一卷新的绷带,重新为季糖换药。
草药膏很容易就干,如果想要伤口好得快一点,最好频繁换药。
换药的时候,绷带会不经意地触碰到伤口,惹得季糖敏感地攥起了床单,眼角有点红。
傅临山为了转移季糖注意力,漫不经心地问道:“季糖,打完仗后,你想回去做什么?”
季糖愣住。
说起来……他还真没这个打算,他在这里,阻止完傅临山的死亡后,就会回去。
但如果他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道:“嗯……想回去做一个普通人,能一份普通的工作、健康的身体,就够了。”
“嗯。”
傅临山知道,无论这小孩对未来的幻想有多美好,那些未来都很难实现。
自从他们跨过那条茫茫的大江,来到这他乡异国之后,就很难回家了。即便能回去,也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其他的,可能连尸骨和名字都没有。
他也不指望自己是那很小的一部分人,他甚至做好了自己会被永远地遗忘的准备。
“傅先生?”
少年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回过神:“怎么了?”
月光不知何时升起来了,季糖温软的面庞在此时蒙上一层光,说出的话也像披着一层糖霜似的月光,很干净。
“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吧,等到我们都回家了,你给我演皮影戏,我留在你身边,给你当一辈子的兵。”
傅临山愣住。
虽然他很不相信自己能够回去,但他仍是迟疑了,半晌,他点头:“嗯。”
次日。
傅临山的队伍准备离开荒原之时,突然有一批伤员被送到。
这批伤员是从前线送过来的,因为军医很少,他们抬着伤员,兜兜转转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傅临山所在的营地。
傅临山便取消了离开的计划,选择先救助伤员。
季糖也是第一次见到战场上的伤员,不禁愣住许久。
有些伤员已经死在路上了,带过来的只有几件血淋淋的军服或者一个苍白的名字。有些伤员双腿或者胳膊被炸断,只剩下几块肉挂在缺口处,在痛苦地呻吟。有几个伤员下半身直接被炸没,人已经昏过去了,只有上半身在微微抽搐。
好一些的,只有身体中弹,忍着疼痛让军医来给自己挖出弹片。
一些胸口中弹的,只能活活等死了。
他们的年纪大多只有十六十七岁,放在和平时代,都是还在读书的孩子。
这些场面,即便当时有人拍下了照片,也不可能在后世放出来给人们看的。
太血腥,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