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站好不要动!”为首的宫人立刻关上门为嬴政挡住了风雪,其余的人则手忙脚乱地去拿衣服狐裘,风风火火地侍奉嬴政穿上。
大概也就套了十来层吧,宫人门给嬴政罩上了最后一件御寒衣物——宽大厚重到足够把他整个人包起来的雪白狐裘。
嬴政:“……”
他就是没冻死,也要被这么多衣服捂得喘不动气了。
一切打理好后,为首的宫人帮他把狐裘的绒边风帽戴上,伸出手来搀扶:“公子今天要去哪儿走走?”
每天散步是太医夏无且嘱咐的,他们这位公子身体从小就不好,要用药养着,是先王的弟弟所出。原本不应该养在秦宫,但是先王在世时,没有接回当今王上之前,很喜欢这位子婴公子,后来登基后念在他身子病弱需要名贵药材调养,就把子婴公子接进了王宫,赐给他长安宫居住。
先王在位没多久就离世,当今王上与子婴公子关系尚可,也就默许了这位堂弟留在这里。子婴公子也从不掺和政事,不给今上添麻烦,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乐得清静。
宫人问完后,嬴政正好走出宫门。他回头看了眼上面的篆字,是长安宫。
由此推断出这次的身份是他那个堂弟赵婴,也可以叫他子婴。这位堂弟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也不记得身体有什么病,但是在他死后却在青史留下了痕迹。当时赵高逼迫胡亥在望夷宫自杀,本欲称帝,文武朝臣无人认可,赵高于是将赵婴推上帝位。后来一些六国王室余孽和势力稍显的纷纷自立为王,子婴放弃帝号,退为秦王。
是为秦王婴。
说起来,赵婴这个名字,当初在新郑,赵政似乎还用过的,这一点嬴政隐约有些记忆。
他站在宫门下,望着长安宫的篆书,觉得是不是跟这两个字过不去了。转而对身旁的宫人道:“随意走走。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给他撑着伞,笑道:“公子睡糊涂啦,我是庄喜。”
“记得了。”嬴政说着咳嗽一声,脸上泛起病态的浮红。这身体大概是真的病得不轻,他穿这么多件,走在外面完全不觉得热。刚才咳嗽也是不由自主,虽然不是特别难受,但有一点点喘。
算了,他想着是要去找赵政的,他还记得答应赵政一定会回来。本来还有些担心新的身份如果不太好,怕是很难见到远在深宫中的赵政,现在这个担忧倒是省了。
嬴政转过一处拐角,走了没多远,忽然撞上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孩。小男孩哎哟一声摔在雪地里,手里的竹简也掉了。
“小心点。”嬴政俯身将他扶起来,“雪天路滑,别乱跑。”
小男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认出这脸色苍白浮红的青年是谁,欢喜道:“子婴叔叔!”
嬴政听见这声叔叔动作一顿,有片刻的失神和僵住,回过神来后他仔细打量一遍小男孩,从眉目里看出了一点点成蟜的影子,更多的是父亲的模样。
他恍然想起什么,轻声道:“……赵宪?”
身后的庄喜立刻帮他圆场:“是太子殿下,公子,你又没睡醒!”
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可是大不敬啊!
赵宪只是嘿嘿一笑,“有什么区别啦,我就是赵宪啊。父王喜欢这个名字,我也喜欢。”
嬴政镇静地看着他,问出一个问题:“你几岁?”
赵宪想了想,回头问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先生,我几岁来着?”
“殿下今年虚岁六岁了。”
听见这个声音,嬴政微微僵住,蓦地抬头看向赵宪身后的人。那一瞬他身上都是藏不住的戾气。
那青年正好也向嬴政投去视线,一双微微下垂的阴郁的杏眼,眼皮试探着掀起,缓缓望了过去。
漆黑的眸子,静水深流,是遮都遮不住的野心。
西风狂乱,鹅毛大雪从二人眼前纷纷拂过。
嬴政笑了一声,声音格外的清朗,并不是以往那种浅淡的置身事外的轻笑,而是自嘲一般,摇了摇头,将赵宪往怀里揽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竹简递给他:“要去哪儿,去吧。”
赵宪却不急着走,好奇道:“叔叔在笑什么?”
嬴政只是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没什么,你父王灭了六国没有?”
赵宪提起这个就亮起眼睛:“刚刚传来捷报呢,我觉得今年之内肯定能收服楚国和燕国。至于那个齐国嘛,十有会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