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议事大多是在文德殿,这次官家召见司家人却是在福宁殿,他的寝宫。
张茂则亲自领路,六个内侍、六名宫女紧随其后。
张茂则从前也接过司南,态度虽温和,却远远比不上眼下,虽不至于谄媚,却足够殷勤,还带着不加掩饰的欣慰。
月玲珑始终低眉垂目,宠辱不惊。
司旭悄悄握住她的手,拭去她掌心的薄汗。
进了殿,一家三口按规矩问安。
赵祯下意识坐直身子,激动却又克制地盯着月玲珑。
唐玄和皇后也在。
唐玄递给司南一个安心的眼神,亲自引着他们坐了。
皇后则是拉住月玲珑的手,难得温和地把她夸了一通。
赵祯轻咳一声。
皇后顿了顿,话音一转:“你母亲曾在我身边做梳头娘子,一双巧手最得我心,你可还记得她?”
月玲珑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冷:“妾从记事起便跟在养父母身边,自小把他们当作亲生父母,并不晓得还有其他‘母亲’。”
皇后并不生气,道:“你这模样跟芸娘年轻时候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错不了。”
月玲珑抬眼,看看她,又看向官家,说:“我娘是个彪悍娘子,常年坐在船头给人杀鱼,一臂长的大鲶鱼,一刀砍断头,想来不是有福气能在娘娘身边伺候的。”
赵祯闭了闭眼,哑声道:“这些年……苦了你。”
月玲珑笑了一下,道:“官家言重了,养父母待我虽非锦衣玉食,却也呵护有加,我想读书便读书,想习武便习武,如男子一样随心自在。那些年随着商船走南闯北,也算见识了人间风物。”
她顿了顿,看向身边的两个男人,“后来收了心嫁了人,夫君娇宠,儿子伶俐,就连相国寺的大师都说,妾是个有福气的。”
官家点了点头,压下眼中的湿意,“好,有福气就好。”
他似乎不想多说了,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临出门,皇后紧走两步,拉着月玲珑的手说:“月娘,你别怪官家,他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月玲珑屈了屈膝,平静道:“娘娘言重了。”
出宫之后,却红了眼圈,对司南道:“好好侍奉官家,如……待亲父……”
说到一半,便哽咽难言。
不由背过身,悄悄拭泪。
司南上前,正要安慰,便见她翻身上马,再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丝毫脆弱,反倒露出明艳的笑。
“许久不在御街上骑马,今日便痛痛快快跑一遭。”说罢,便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司旭笑着摇摇头,毫不犹豫地丢下儿子,追媳妇去了。留下司南待在原地,没马可骑。
身后贴过来一个人,看着月玲珑翻飞的衣角,感慨道:“当年月娘子一袭红衣,艳冠京华。今日,一如往昔。”
司南杵了他一肘子,“看啥看?那是你未来婆母!”
唐玄笑笑,没跟他争,“送你回去?”
司南看了眼黑曜,略纠结:“咱俩骑一匹?”
唐玄勾唇,“除非你能说服它,让你独自骑。”
想到黑曜大爷骄傲的小性子,司南耸耸肩,果断放弃。
于是,两个人只得坐上同一匹马,紧紧地贴在一起,心虚的同时又有种偷情似的小甜蜜。
三天后,一道圣旨华丽丽地砸到司南头上。
圣旨上说,司南平叛有功,救民于水火,功德无量,特封为洛阳县公,食邑三千户。
三千户实封,显然超过了寻常县公的份例,本该是公主的标准。然而,翰林院、中书省、御史台皆无异议,册封的旨意就这么顺顺利利颁了下来。
司南接过圣旨,看向月玲珑,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