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欢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十一月,寒冬已至。
宋知欢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激动,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篇篇抄写《清静经》,全赖这些年弘皓的百折不挠坚持度化,她对这一篇道教经典倒背如流,偶尔也抄来静心,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或者说这时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她了。
敏仪将阖府上下管束的愈发严苛,徽音与她日日忙碌,便将小的们送到宋知欢这里来,华姝也带着韵姐儿并永瑶、永环两个小的过来。
宋知欢便将自己延续多日的抄经活动放下,开始拿起书本来给小的们启蒙。
宁馨同样日日过来,她少时得名师教导,满腹经纶,指导永琏的功课自然不在话下。
这日风雪呼啸,屋外一片的银装素裹,冷的不像话。
暖炕地龙都烧了起来,又在屋子角落里添了个大熏笼,多上清热去火的吃食,也算调节得当。
宋知欢一早起来便觉着手脚发凉,柔成叮嘱人沏了些姜蜜柚奉上,又将些辛娘新作的奶皮酥端进来,向宋知欢轻声道:“喝些果子露,这是驱寒最好的。”
宋知欢长长吐出一口气,先对永琏秀泽一众小的笑道:“都来吃点心吧。”
永琏乃雍亲王府第三代长兄,虽还不大,却已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当下领着弟妹们彬彬有礼地谢过了,然后又将点心先一块块递给弟弟妹妹们,自己方才拿起一块慢慢尝着。
宋知欢看着他忍不住的笑,又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抱了抱,连声道:“比你阿玛少时还听话懂事。”
华姝怀里抱着永环,闻此笑道:“永琏是和世子少年时生的像,性子也像的紧。”
韵姐儿慢慢为永瑶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残渣,闻言轻轻一笑,道:“世子稳重,似乎我少年时见世子就是一派极稳重镇定、温润如玉的模样。阿哥像世子也好,担得起事。”又看了看怀里的永瑶,轻声道:“我们瑶儿也要像阿玛才好。”
“阿玛!”永瑶美滋滋地啃着点心,喜欢极了的样子,听了韵姐儿的话就跟着喊了一声,又伸出一只小手攥着韵姐儿的手,嘴里念叨着:“阿娘!”
韵姐儿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止不住了,华姝在一旁含笑看着,倒是一派和乐。
宋知欢神情复杂地看了韵姐儿一眼,心中忽然有些惋惜:韵姐儿如今虽然算是求仁得仁,但若当年在华姝的安排下嫁一个家世清白的新科举子,有王府侧妃的姑母撑腰,带着一份丰厚的嫁妆,她本身性子又好,定然能一生幸福,处处和美。
也不知午夜梦回间,韵姐儿可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一时轻叹一声,有两个小不点因为抢点心哭了起来,宋知欢忙转头看去,永琏已下了地轻轻拿过炕桌上另一样奶饽饽走到那边,轻哄着秀清和永琳,将两样点心都分为两份,将两个小不点的小手塞了个满满当当。
宋知欢对华姝道:“永琏当真有长兄风范。”
“可不是吗。”华姝也笑了一声,道:“若是永瑶有永琏的三分,我便知足了。”
这话宋知欢不能应,说出来就招人嫉恨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宋知欢会永远铭记这一日的。
康熙病重的消息雍亲王已经派人来回过敏仪,敏仪将众人都唤道了正院来,孩子们在暖阁里坐着,韵姐儿在那边照看。
弘时亦在暖阁里头,他是个最温柔软和不过的性子,很得孩子们的喜欢,敏仪对此很是放心。
宋知欢等人在正堂左右两边落座,这个时候,就连年氏也没搞什么幺蛾子,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只是双手合十不停祈祷,看起来很是担忧。
弘晖不在,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雍亲王在畅春园侍疾,妻儿留在府中。徽音算是很稳得住的人了,此时也不免变了面色,不住向门外探看着,又不住回望暖阁里,又是期待又是揪心。
弘皓见敏仪面色不好,免不得轻声宽慰两句。
风雪忽骤。
门上一声闷响,敏仪猛地变了脸色,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匕首来,环视四周,最后看向宋知欢和她身边的徽音,轻轻叹了一声,道:“知欢,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你身边的云鹤怎样身手我也知道。等会若真出了不测,带着小的们趁乱逃了,旁的都不论,总要给咱们王府留一条血脉。徽音,别怪额娘心狠……”
徽音心知若出了意外,孩子们全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便红着眼含泪点了点头,低声道:“能保住一个媳妇已经很知足了。到底是媳妇与世子爷的血脉。”
永琏本在他额娘身边安安静静地待着,这时忽然起身回了暖阁里,不多时抱着永琳出来,郑重交给宋知欢,“宋玛嬷,我大了,引人注目。你带着永琳吧,他还小,也很乖,不会闹的。”
弘皓亦看向门外,目露警惕。
宋知欢眼圈儿猛地一红,刚要安慰他们不会有事,不必如此托孤之态,却见宁馨也缓缓睁眼,回头对雅音轻声叮嘱。
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高声道:“怕什么,庭院深深,能出什么意外!王府护卫此时都在外围着,京中兵力多握在我们这边,即便八王真要动手,又能有几个虾兵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