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傍晚的海面,卷起阵阵的浪,扑在沙滩上,遥远的深处的海面是蓝色的,沙滩上极浅的水面才是落日的颜色——这不是个梦幻完美的落日,它不够热烈,它像日出一般柔弱易碎。
余周周跑不动了,连胜背着她漫步在沙滩上。他们离水面不远也不近,就像离落日一样的距离,不远不近,海风吹来,驱散奔跑的热意,她的头发散在连胜背后,随风曳曳的时候脖颈有些痒。
浪漫的爱情氛围不能持续太久,否则世上不登对的恋人太多,分手是需要悲伤的氛围的,就像在一起时那样。
远远的码头上,兴国的难民疯狂偷渡。遥远地看见他们明明从一只小船上过来,曾经风雨同舟终于来到海的对岸,最终却还是要因为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拳打脚踢。被风吹散的叫喊里依稀听得见几个人的咒骂,他们和局外人有着相同的疑问,无畏而直接地揪起背叛者的衣领,背叛者任由他打骂,轻飘飘地一句你不懂党史,捡起帽子离开了带他来到这片土地的人群。
连胜不愿更靠近那群人一点,于是就地把余周周放下,把外套平铺在沙上,以不让其他衣服沾上太多的沙。
他看见余周周的眼珠倒映着黄昏,这样不强势的黄昏很适配她的眼眸,可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难民招收区。
连胜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后自觉无趣,抬头看夕阳渐去,低头嗅她的颈窝,眼睛看着她的唇,稍一起身,他的唇被她的手指抵住,那是很修长白皙的指尖,他启唇,猜到他意图的人立刻收手。
他不闹了,半跪着向前走,直到把她半躺半坐在怀中,又看了会夕阳,低头吻她的发丝,就像吻她的年华那样。连胜很久、或是几乎没有这样感受过,日子原来可以过得这样慢。
“你拿的什么方法?我从监狱见你就开始盘算,最后却还是感觉,我要爱上你了,余周周。”
怀中的人不回答,他现在坐在她背后,不知道她正在看难民还是正在看夕阳,这样的看不见无疑给了他勇气,他胆敢在不清楚她状况的情况下,问出一个极其无礼的问题,一个他从战略上来讲一定会后悔,但他重来一次还是会这样冲动的问题,情绪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那你呢余周周?在这两天里,你有没有一秒钟爱过你的新婚丈夫、我、连胜?”
余周周就像扫墓那天一样地沉默。连胜已经熟悉这样的沉默,他完全了解,即使她现在没有动作去拿画本,但她马上就会去拿了,现在之所以沉默,不一定是因为思考,也可能就是单纯地想,再坐一会儿,再维持一会儿现在的状态。你说她贪安,她又一定会给你答复;你说她直接,她又是以那样一个委婉的态度。
“你的帮派把难民收了,我就爱你。”
连胜抵着她的额头笑,笑得无可奈何又轻浮,就好像发生了一件无法改变但不太重要的事,双手不再环着她,而是往身后一靠,改为完全观赏落日的半靠着沙滩的姿势。
“行啊,到时你别毁约,记得爱我。”
余周周狐疑地抬头看他,想看他的玩笑几分真假,却只能看见他有些胡茬的下巴,挺立的鼻梁和深邃的眼,他没有看她,不再用目光击退她,任凭她打量自己。
夕阳慢慢西沉,气温渐渐降低,寒意逼近,连胜见余周周搓了搓手臂,于是重新把她抱住,共享两人的体温。余周周没有推开,她从未告诉过谁她喜欢拥抱多于任何其他行为,也不打算告诉谁。
“到时你跑了怎么办?我现在就要一点你的爱。”
“爱要怎么给你才能只给一点?”
“很简单,先给我一个吻。”
连胜喜欢接吻就像余周周喜欢拥抱。现在连胜给了余周周拥抱,于情于理她还他一个吻是不过分的。
于是蜻蜓点水般,她的唇只能算是碰上了他的唇。他不像平时那样加深这个吻,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耷拉着眼皮,看她是如何转过身,如何用刚刚的手撑起上半身,缓缓地把自己的唇覆盖上他的,第一次吻得不好,差不多亲到的是嘴角,于是她微微侧头,才算是青涩地完成了这个吻。她侧头时的头发很顽皮,划过他的小腹,轻轻地就转身离开,于是当余周周吻完,抬眸看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立刻把目光调转向夕阳,他不是好胜,他对她已经不算好胜,他知道她攥紧的手心已经满是汗。
“谢谢,我的新婚妻子看来不像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要是之后我死了,别忘了来看我。”
“你会很难看吗?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恐怖。”
“有祁连的底子在,一般我们不这样做。但是为了逼真一点,可能会稍微重口味。不用担心,你要是不想来参加我虚假的验尸和葬礼,你就说你悲伤过度无法外出,我会原谅你的。”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这无关他的生死,连一只阿猫阿狗的性命都无关,比不上落日下海岸边上的一朵奔腾的浪花。
“连胜,我怕。”
连胜没想到她会写这个。
“祁连死了不也没什么的吗?更何况我就是做戏。”
“连胜,我爱你。”
连胜一愣,随后用手指点着那几个字,笑得前仰着身体,笑声就在她的耳旁,那样清晰,虽然因为太近而有些刺耳,却能够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活着。
“余周周,我真是搞不懂你。”
“如果这能让你活下去,那么我爱你。”
“行啊,你爱我,这够支付我多活一段时间。来,再写一张纸,认真写,等我死了之后想你,我就把这句话拿出来,反复诵读。”
余周周看着他把自己写的那句话,那句带着落尽的夕阳和越来越大的海风的话,小心翼翼又故作吊儿郎当地塞进西装口袋里,她想起华国的古代爱情故事里,出征的士兵把妻子的一只耳环藏在胸前,没有照片就睹物思人,这样纯粹的爱恋一度让她痴迷。
但当她把目光看向连胜时,她知道这样纯粹的爱恋离她实在太远,远到她不敢想象,拥有它的路得有多长,奔向它的决心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连胜问她,她拿的什么办法。她没有办法,她唯一拥有的,只是爱。随时会因她而消失的爱,也是因他而永远存在的爱。
……
本章完有朋友觉得我写得不够好,我完全承认。我前面的世界,有些写得不用心,得空我会捉虫和微调。但是我正在写的世界,我有部分思考是为它而正在思考的,有哪里与你所想不一样的、让你不适的,提出来,我还得感谢你,但是要是只有一句情绪,实在没有说服力,就恕我眼拙,不敢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