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大队一队的公共食堂就这么悄悄的停办了。
林谷雨家有四个人的口粮,每人分了小半口袋的麦子,总共约莫有个一百来斤。
听说这个消息,最高兴的就要属柳大灿同学了。
“娘,咱们能自己个儿做饭啦?就别吃红薯了,好不好?”大灿同学本来就很不爱吃红薯,这么一个冬天吃下来,他对红薯的态度简直就是深恶痛觉。
“就这么讨厌?红薯是多好的东西啊,今年救了好多个人的命呢。”
“再说,就算你想吃我现在还真给你弄不到红薯呢,自留地收上去啦,咱们今年可没有种春红薯,得等秋天才能再吃到呢。”
口中包含着淡淡的遗憾,她现在是真的觉得红薯真的真的很不错!
柳大灿才不管这些,没有红薯的日子万岁!
看着两个孩子隐隐泛着青色的小脸,林谷雨干脆拿出五十斤麦子磨了面,掐了院子里的小香葱,给孩子们做了一顿松软香甜的画卷,又有柳东睿买回来的两只猪蹄,做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炖猪蹄,猪蹄炖的时间很长,她又特意多焖了半个小时,特别的软烂,抿进嘴里就化了,狠狠的给两个大半年没见过肉的小朋友解了下馋。
当然了,她也是真的馋肉了。
其它社员家里也纷纷咬牙买了肉,主要的原因就是——铁锅太久不用,已经锈迹斑斑,只能再重新开一遍锅,要不根本做不了饭。
收完了麦子像是把一年的工作计划完成了一半,社员们猛松了一口气,都想着去年公社吹的牛皮满天飞,恨不得吹的一个麦穗有千粒麦粒,一颗棉花能长得跟天比高,一颗萝卜一辆架子车都放不下,结果“啪”一下牛皮破了,让社员们饿了大半年的肚子,在全国人民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现在中央都看到农村社员日子过的有多困难,总该能不折腾,让大家好好的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吧?
敲锣打鼓来报喜的收麦子这段时间一直都没看见,也没看见这个报纸那个报纸上吹着哪个红旗公社小麦亩产好几万,哪个卫星公社大米亩产几十万,看起来情况的确比去年都要安静。
一个吹牛皮消息都没有看见或者听见,连广播里说的最多的也都是分析去年大y进和人民公社化过程中犯了哪些错误,应该怎么样避免等等。
谁知,这样安稳的日子还没过上多久,一场更猛烈的攻势来袭。
1959年的7月底,各种地方大大小小的报纸上,又开始宣传“现在仍然是一片大好的形势”,屏南县本地的日报上说:“小麦产量比去年超过至少两成,夏粮大丰收······”
林谷雨就感叹说:“真是邪火烧不尽,夏风吹又生!”
这一回的邪火上浇了油,燎烤着整个中州市。
柳文明蹲在地头,额头上的皱纹比之前又多了好几条,玉米种子播下去也有一个来月了,却只有大腿一半高,而且叶子已经卷了边,往常的翠绿渐渐褪成枯黄,映衬着下面龟裂的地面,看的他心焦。
从六月中旬收完麦子开始,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天的酷暑日子里,总共就下了两场雨,雨量还少的连地皮都没有湿透。而且那两场雨都没有下到节骨眼上,正要雨的时候一点不下,这不,地里的庄稼都快要旱死了。
柳文明就跟柳光耀商量着说:“往年玉米播下去一个月都能长得比我的腰还高,今年才到大腿,眼看着这雨一直下不来,要不,咱们再浇一次地吧?您觉得社员们能同意吗?”
要搁以前,担河里的水浇地根本不是问题,从来不用征求社员们的意见,但现在不一样了。春夏连着旱,村里几个小水塘,塘底都干的开了大裂缝,柳河河沟那么深,也只有河底有那么浅浅的一层水,都漫不过小腿,而且眼看着干旱还在继续,水位有逐渐下降的趋势。
水井里的水更不要说了,水位下降的只剩下淤泥了,根本打不出来干净的水。
社员们现在每一家家里都摆了五六个大水缸,用来存水用,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挑着扁担去河里打水,现在也不分什么上游下游了,有水的地方就行。
河里的水也不像之前那么干净,越挨着河底,水越浑浊,那也没办法,每天担回家后要把水澄清了才能往水缸里倒。
现在说让社员们担水浇地,可真不是一件小事。
柳光耀又“吧哒吧哒”的抽着烟,说:“我估摸着这事儿够呛,社员们家里粮食虽然不多,可是春天夏天种的瓜菜还是有不少能吃的,可要是少了水·······”
柳文明当然知道,天不吃东西,饿不死人,可是三天不喝水,就真的能要人命,现在对社员们来说,水可能比粮食还要重要。
“那就不能往河里再放点水,去年我们去修的那水库,不是说能调节上游河和下游河的水量嘛,要不咱们找公社谈一谈?”
柳光耀一拍桌子,说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明天咱俩一起去,问问公社能不能给咱们河里再放点水?”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就去了公社。
王明德听见两个人问的是这一回儿事,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早就让人去问过了,水库那边的人说放不了水了,再放水就耽误发电,发不了电很多个工厂就只能停止生产。”
柳文明听完就怒了,也不管这是在公社书记会议室,喊道:“啥玩意儿?工厂是搞生产难道我们就不是?我们大队地里旱的都裂手指那么宽的口子了,难道就不是耽误农业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