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圣旨的中官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许多人前来上门贺喜。
这帝都最不缺消息灵通人士,亦不缺人作锦上添花之事。
是以元羲匆匆而来,倒也不算扎眼,她甚至都不是第一批来武安侯府的客人。
昭宁公主到来,武安侯顾钦亲自来迎她。元羲见顾幼澄未跟着出来迎她,不由问道:“澄儿人呢?”
“在她自己房中,你舅母陪着呢。殿下还请里边说话。”
一般招待客人都是在前头正厅,武安侯却直接引了元羲进了自己书房。尔后便直接跪下叩首道:“殿下,还请殿下救一救顾家,救一救澄儿。”
姜还是老的辣,武安侯这番表态已彻底表明了他的立场,亦免去了元羲的后顾之忧。
元羲忙俯身去扶自家舅舅,急道:“舅舅这是做什么,快先请起。”
这边元羲方扶起舅舅,那头顾幼澄却是急急忙忙推开了大门:“阿爹,我愿意去当皇子妃。您又何必为难殿下。”
武安侯脸色一沉,呵斥道:“没大没小,还不快过来拜见殿下。”
顾幼澄被她阿爹拉着要跪元羲,顾幼澄却咬着唇死倔不跪。
武安侯奈何她不得,转头直接同元羲陈情:“殿下当知,澄儿自小便志不在此,嫁入宫廷实非她之所愿。这回为避开皇子妃大选,先时已特意告了病,如今陛下钦点她做皇子妃,只怕我顾家已无退路。”
武安侯不愧是见惯世面的角色,如果说元羲只是怀疑,武安侯几乎是肯定天子要对顾家下手了。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天子要对付自家。
“舅舅的意思本宫知道了,且容我同澄儿说几句私房话。”
武安侯叹了口气,抱拳同元羲道:“有劳殿下了。”
既是私房话,说话的地方自然换成了顾幼澄的闺房。
元羲亲亲热热挽着她的胳膊,两人进了绣房,元羲当先放开了手,笑盈盈看着她道:“方才忙着说话忘了喝茶,如今正口渴,澄儿与我泡杯茶吧。”
顾幼澄一愣,道:“殿下稍等。”
此间茶具茶叶俱是不缺,顾幼澄当即唤人取了家中贮存的泉水来,又在一旁案上支起红泥小火炉烧那泉水。很快,壶中泉水噗嗤作响,白雾袅袅,元羲一旁饶有趣味观看顾幼澄泡茶。
顾幼澄的茶艺乃是一绝,看她泡茶亦是一种享受。一个个动作似乎暗合着某种韵律,带着天然的美感,便是心思起伏不定,这般坐着看她泡茶,亦叫旁观的人心慢慢平静下来。
“殿下,请。”
元羲轻呷了一口放在她面前的清茶,抬头看住她,不无感叹道:“我记得你从前不喜欢泡茶,舅母教你这些,你还嫌烦,常常想法子躲功课。”
顾幼澄闻言一笑,亦不可避免追念起了往昔:“是啊,那时候总想着玩,觉得这些无聊透顶。世家大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花架子,除了装门面一无是处。然而……功课能逃掉,有些事却是无法逃避的。我生在这样的家族,便再是不喜欢这些,也要学精了,方才不坠家族体面。”
元羲扫了一眼眼前的一整套茶具,点了点头赞叹道:“是。你做得很好。”
顾幼澄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十分冷静地说道:“我愿意去做皇子妃。殿下放心,我不是姑姑。”
顾九娘的事,到底是顾家的隐痛,元羲面上笑容淡淡,问道:“今日怎么不叫我阿姐了?”
顾幼澄垂了头,低低道:“不好总是没了尊卑。”
见元羲只是沉默不语,她抬起头笑了笑:“你不是说我变脸演戏比之宫里的娘娘也不差吗?想是我天生便适合嫁入皇家。从小到大学的这些个赏花煮茶妆点门面的功夫,倒也还算有用武之地。”
元羲闻言眉头轻轻一动,从容道:“你不是为了喜欢而学茶艺,照样学得十分出色。但当皇子妃不是这么回事,这不是你聪明努力便能做好的。你虽有机变,但要说天生便适合嫁入皇家,却是假话。这世上没有谁天生便适合嫁入皇家的。”
“我可记得你从前说要当皇商来着。扪心自问,你当真愿意去做那皇子妃吗?”
顾幼澄听了她这话,沉默片刻,道:“殿下不必理会父亲的话。连皇后都因反对陛下而被夺权,若你去陛下面前求他收回成命,怕只会引起陛下的反感,为自己招祸。”
她方才不肯随着武安侯一道跪元羲,实是不想逼迫她。一个只要不谋反便永远有退路的皇女,为了她而反对天子,她觉得不安,更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
元羲看着顾幼澄目光带了些了然,更带了些新奇,她忍不住道:“澄儿,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长大了想做什么?”
顾幼澄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元羲从未直言,但顾幼澄心中多多少少有数。而这一次,元羲却是看着她,清晰地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野望:“澄儿,我意在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