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副样子,倒不像是刚从他儿子房中出来,而是在御前见礼。
“九川先生已被长公主府的人请去了,殿下的车驾不便来此,不若叫拙荆送殿下一程。”
她原是跟着老谭过来的,如今老谭有事提前走了,倒是把她扔在了镇国公府。
元羲想了想,道:“如此,多谢沈大人了。”
从镇国公府到阳信长公主府,恰好会经过昭宁公主府,镇国公府的车驾经过昭宁公主府时稍稍停留片刻,元羲神不知鬼不觉便下了马车,入了自己府中。
很快,昭宁公主的车驾亦从公主府中出来,直往阳信长公主府而去。
阳信长公主很不好,如今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了。
许多亲朋故旧都来探视,人人都知她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长公主孑然一身,膝下又空虚,大家便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送她一程。
连天子都从宫中出来,驾临长公主府,探望他向来礼遇有加的义姐。
许多重臣的家眷都在,天子握着长公主枯槁的双手,道:“阿姐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朕去做,告诉朕,朕一定做到。”
阳信的眼皮已十分沉,却还是尽力睁开眼,她的目光扫过周遭之人,最后看向天子道:“待我去了,把我与阿良合棺。”
生同衾,死同穴,这是夫妻之义,天子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我后继无人……无人摔盆,怕是走不安稳。先前昭宁曾言愿为我摔盆,不知陛下……陛下可舍得?”
天子眉头一蹙,然则周遭尽是目露哀伤的故人,他的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女儿,道:“自然舍得。阿姐便是叫皇子摔盆,也是当得的。”
阳信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皇子摔盆,却是折煞我了……我……陛下……阿良……”
说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天子放开了自己的手。
待要起身,阳信长公主却是猛然睁开了眼,瘦如枯槁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脸上带着慑人的光,哀哀喊道:“阿爹,阿良死了……你知道吗?阿良死了!”
“阿爹,你别走……”
在最后时刻,她竟是把他认作了老寨主。
天子拿住了她的手,轻声但果决道:“阿姐,你放心去吧。”
阳信却是置若罔闻,又念叨了几声“爹”。
直至眼中的光彻底暗淡了下来。
天佑元年秋,阳信长公主薨。
长公主的遗言传到沈珏耳中,他恍惚间想起元羲那个主动凑过来落在唇角的吻,心想,原是等在这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斯用心,已足够叫人肝脑涂地了。
甘露宫中,沈皇后听说此事,却是冷笑:“元羲出息了,竟是要吃绝户。”
阳信长公主名下,拥有田产庄园无数,她没有继承人,原该由天子指定的摔盆之人继承一小半,剩下的大部分家产,连带着整座阳信长公主府都该收归大内。
如今她临死前已指定了摔盆之人,天子也已当着众人的面认了下来,这偌大富贵,或许都将落入元羲之手。
只是财帛滚烫,也不知她能不能一口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