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准过世的长兄秦决曾经是皇帝的伴读,两人从少年起就走得很近,在秦家被流放前,他们时常一起跑马,念书,打球,两人是禀烛夜谈的交情。
秦准是秦决的亲弟弟,是老侯爷的亲儿子,念着故人的那点旧情,皇帝实在不想把他想得太坏。
在皇帝看来,秦准只是愚蠢,不是狠毒。
他怎么会到了要弑母的地步呢?!
顾泽之随意地从匣子抓了把鱼食,脸上波澜不惊,平静地说道:“也可能是秦昕。”
“……”皇帝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泽之。
虽然顾泽之只是说“可能”,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把秦昕提了出来,怕是他心里更偏向秦昕。
这十几年来,秦家已经够坎坷了,对于皇帝来说,他也宁愿相信是秦昕。
顾泽之把鱼食从窗口撒到了窗外的水池里,池子里一尾尾金红色的鲤鱼立刻甩着尾巴游了过来,泛起一阵阵涟漪,搅乱了一池秋水。
顾泽之话锋一转:“皇上,这太仆寺的案子还得尽快定案。”
皇帝看着那水池中疯狂地抢食着鱼食的那些鲤鱼,眯了眯眼。
他明白顾泽之的意思,这才短短几天,不但秦家出了事,还有不少人在朝中伺机或结党或挑事,更有人东奔西走地走关系,弄得朝廷上下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了。
皇帝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下令道:“传朕口谕,三日之后三司会审此案。”
要三司会审,那就要把案子在会审前就要查得明明白白,审得清清楚楚。
太仆寺的案子牵连甚大,大理寺也是查得胆战心惊,其实多少有些拿不准行事的尺度,因此能拖就拖,一边查,一边观察着皇帝的太低,这下,有了这道口谕后,他们确定了皇帝的态度,那也就放开手脚,就加速审理此案了。
有道是,刑不上士大夫。这些日子里关在牢里的秦准苦归苦,不过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只是咬死不认,就指望着苏氏能筹足银子把他给赎出去,然而,没等来苏氏,却等来了大理寺卿亲审。
大理寺卿是有备而来,人证、物证都给秦准带来了,把他何时挪用的银子、挪用了多少说得是清清楚楚,说得秦准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却不想一切都是有迹可查。
到了这个地步,秦准也没法死鸭子嘴硬了,只能把该认的罪都认了,顺便也指认了前太仆寺少卿李元淳,只盼着自己作为人证,可以宽大处理。
于是,三百里加急的缉拿令发出,回了老家的李元淳也被拿下了。
秦准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后,就又被关回了牢里,他惶惶不安地等着,一直等到了三司会审的日子,由刑部尚书为主审,当堂定了案,秦准犯了贪污罪,被判夺爵,罢职,流放,并罚没所有家产。
听到判决的秦准仿佛被冻结似的,一动不动地跪在了那里,直到两个衙差来拉他,他才反应过来,喊道:“我不服!”
秦准脸色惨白,神色惶惶,此时此刻,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害怕。
他以为最多也就是罢官而已,他以为最多也就是卖了家业填上他挪走的那笔银子而已,他至少还有爵位,至少还能剩下一些家业。
可是,他竟然被判了抄家流放,他竟然一无所有了!
秦准不禁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次流放,那个时候,因为父亲在,有兄长在,他还是有主心骨的,他知道情况再坏,秦家也有人撑着的,即便在闽州流放地,那边的一部分官员念着旧情,对秦家明里暗里地也照顾了不少。有一次,他还偶然听父亲给兄长说过,只要熬过那几年,等太子登基了,一切就都会好的……
那个时候,他还是有指望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父亲和长兄都不在了,就剩下他自己了……
“我不服!”秦准一声比一声响亮地喊着,两个衙差可不管,强硬地把他往公堂外拖。
秦准越来越怕,喊得撕心裂肺:“皇上,我要见皇上!”
“我们秦家十五年前为了皇上流放闽州,我大哥还为此折在了闽州……”
秦准的声音越来越远,被拖下去了,只留下公堂外观审的百姓还意犹未尽,有人好奇地打听起秦准说得十五年前的旧事来,一时,流言霏霏。
秦准在公堂里喊的这些话当天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
皇帝负手站在窗户前,久久都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几只雀鸟在窗外扑棱着翅膀飞过,发出细微的振翅声。
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周新小心地审视着皇帝的脸色,迟疑着提议道:“皇上,您看是不是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