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了个哈气,额前细长的碎发从脸侧垂落,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合手坐在办公桌前,裸露在外的脖颈因为畏寒,围了一条不合时宜的红色围巾,背后是巨大的图书架。
他伸手摩挲下巴,似乎因连日劳累,并没有很好地顾及自己的形象,下巴处也长出了青色的胡渣。
“来了。”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随手指了指前方的一把椅子道:“请坐。”
空气中弥漫着红茶的柔和香气,他用刀叉划拉白色瓷碟里的蛋糕,“刺啦”一声,他切下蛋糕一角,却又兴致缺缺地放下餐叉。
或许是那一层浅白色的糖霜、过于甜腻的口感让人失去胃口。
房间昏暗,脚下的地毯是压抑的深红色,绣着繁复的花纹,却宛如一大滩暗沉的鲜血,我如同被审讯般,有些忐忑地坐在了那把在宽敞空荡的房间里唯一被放置的椅子上。
“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吗?”他在指尖玩弄着那把银色的小刀,是那样灵活自如,我注意到他双手都戴上了手套,似乎有严重的洁癖。
我斟酌着开口:“boss,是有什么新的任务吗……”
他无意与我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口说:“我会给你一份干净的履历,今天,从这个门出去以后,你就是东京警署异能特务科的一员。
与此同时,我希望你能给我带回来一份名单。”
…………
“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我在第五周目里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组织成员,作为龙头战争后的遗孤加入港黑,异能是简单的治愈。
只能够治疗创口面积较小的外伤,是一种非常鸡肋的能力,所以在组织内并不受到上方头目的重用,日常工作是整理报告以及负责后勤物资筹备。
我不明白为什么首领独独挑中我。
但“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与“不可背离组织”是港口黑手党决不可违背的铁律。
“很好。”男人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悬挂在落地窗一侧的厚重帘幕便“刷”地升起,清浅中带着几分阴郁的光线照入室内,不甚明亮。
港口黑手党拥有横滨城市中最高的五栋大厦,站在此处向外眺望,几近可以鸟瞰横滨全貌,这象征着黑手党对于这座城市至高无上的统治权力。
而每当夜幕降临,这五座漆黑色的高塔便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宛如在黑暗中沉默窥视、择人而噬的野兽。
此时天色阴沉,漂浮在上空的云絮仿佛被工厂无节制排放的烟尘染灰一般,冰冷的雨水拍打着玻璃窗,然后汇成几条细长的水流,顺着其光滑的纹路缓缓向下流淌。
森鸥外站起身,缓慢踱步至窗前,抬头望去,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啊……我是真的讨厌下雨天。”
他身形修长,从里到外的穿着依次是衬衣、马甲,打着一条雪青色的领带,整个人透露出一种性冷淡的颓废风格,除了眉眼间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一抹锋利暗芒,看上去竟一点也不像一位执掌着杀伐大权的组织首领。
是药剂师,是化学研究工作者,是作家,也是美学鉴赏家,唯独不像首领。
但在前任首领暴毙身亡、群龙无首的局面下,也是他以一人之力稳住经历龙头战争后、险些四分五裂的港口黑手党,缔造如今的帝国伟业。
“所谓首领,站在组织的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只要是为了组织的既存和利益,就要乐于浸身于万般污浊。”1
森鸥外曾说过这样的话,或许他早已全身心地将自己奉献给组织,甘当炬火,如此,方得到上下成员的一致尊敬。
在拿到相关资料后,我离开了办公室,站在楼下,撑开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深蓝色条纹的伞面上、落在灰白色的地砖上,溅起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小水花。
独自走了一段路,来到热闹的街市,主动汇入喧哗的人流中,仿佛这样可以隐去那藏匿于内心深处、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身份,就这样静静被人群裹挟着,朝前走,就好像我也是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穿西转、打领带的上班族一手撑着伞,一手夹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赶地铁;手里抓着一大叠红红绿绿广告纸的推销员正躲在商厦的屋檐下,大口大口地咬着早已没了热乎气的汉堡;踩着高跟鞋,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子们亲密地挽着手臂,手拿着一份红豆抹茶刨冰,高兴地谈论起今天又有什么有趣的事。
在等待红绿灯时,我突然伸出手,想要去感受雨水的温度,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凉刺骨,时值五月,属于太平洋的亚热带暖流自东南方而来,为这座城市带来大量降水。
在雨水的冲刷下,道路两旁绿化带里的树木枝干粗壮、叶片碧绿,显得愈发生机勃勃,仿佛那潜藏在地下土壤中的根部触须也在努力向外延伸,汲取更多的养分。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夏天也快要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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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1日,是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在组织给我塑造的新的身份中,我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东京都警察学校的特殊编制,毕业后被分配至异能特务科担任文员。
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尝试微笑,再次检查背包内所携带的物品,最后关上公寓的防盗门,反锁。
后退几步,我握着手中的钥匙,却好像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若踩在云端,摇摇晃晃,这是脱离了学生时代后截然不同的生活。
因为公寓所在的小区离警署不远,步行过去也只要十分钟左右,我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玉子烧作为早餐,一边走一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