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阳城,小书童一路策马疾行,杨絮纷飞,渐迷人眼,到翌日黄昏时刻抵达了寿春城。
这个时候,毌纯带着下属在城外巡查,眼见暮色愈浓,又有守城兵丁来报郎君的信使到了,他从陇上下来,准备回城。
“将军看呐!”忽有人高喊,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几十丈长的彗星自吴楚交界处起,很快,横跨了整个西北天空,烈烈如光,杲杲似日,何其璀璨华丽!
众人被这壮观的自然景象吸引,啧啧称奇,兴奋地手舞足蹈议论起来。
毌纯目不转睛盯着辉辉苍穹,忍不住赞道:“这是吉兆呀,吉兆!”张敢就在他身边站着,看他十分高兴,附和两句,等天幕上光芒消失随毌纯回了城。
小书童等候多时,饿的饥肠辘辘,一见毌纯,忙不迭把郎君的书函呈上去。毌纯看完不由大松一口气,摒去左右,只留主薄一人,慷慨道:
“我儿年纪虽小,可也深明大义。我昔年,曾为先帝东宫时期的平原候文学,先帝待我恩重如山,如今,桓行简擅行废立,倒行逆施,我既深受国恩绝不能坐视亡国!”
“将军拿定主意了?”
毌纯一咬牙:“对,我欲起事清君侧,诛杀乱臣!”目光一顿,望着追随他多年的主薄,年纪比自己还长十余岁,那两鬓边,已掺了零星华发,“我以一州之力对抗中军,恐怕多有不测,主簿,你不是跟我请辞回家侍奉母亲吗?我先前挽留你,现在不会了。”
“仲恭!”主薄轻喝住了他,眉目凛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能做忠臣,我就不能了吗?你毌仲恭是平定高句丽的名将,是我大魏当之无愧的将星,我追随你,便是事败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自古忠孝难能两全,你既然决定举事,我绝不会这个时候弃你而去的!”
毌纯热泪一涌,叹道:“我知道明甫兄是大孝子,你那老母亲已是九十高龄之人,我怎忍心她老人家这个岁数了还要替儿子担惊受怕?”
主薄则爽朗一笑,慷慨道:“仲恭,你可知道我少年时读书,读到汉范滂事,我问母亲如果我日后做了范滂,她老人家要如何自处?母亲说,我既然能做的了范滂,她就做得了范滂的母亲。我有这样的母亲,她若知晓她儿子的选择,必为我自豪!”
虽生华发,但不改少年锐气壮怀,不失赤子之心也。毌纯望着主薄,愈发敬重,一时间,心潮澎湃,取来舆图,两人凑在灯下商量起来。
“我担心张敢。”主簿手把舆图一按,先提醒道。
毌纯沉声把头一点:“不错,他女儿在洛阳。本来,他跟了我这些年我不该轻易起疑心的。前一阵,他也跟我分析了当下处境,不无道理。但,”他不禁摇首,望着摇曳烛火感慨,“人心难测,我一直不曾在他跟前有过确切回应,兹事体大,我想好了,只能先将他禁足。”
主薄深表认同:“也好,仲恭,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将军桓行简狼子野心,我等举事,要有个合理的名头。”
“某洗耳恭听。”毌纯冲他一拱手,主薄沉着应道,“你看,桓行简行废立,借的是太后诏书。他能用,我等为何不能?有太后的诏书此事才师出有名,自然,这个时候无从上表太后,只能假诏。此为其一,其二,举事需四方响应,杨州刺史李蹇与仲恭交好,加上他对桓行简压他军功多有不满,争取他最易。另外,庐江太守等皆为将军下属,可下令命其集结到寿春城来,歃血为盟,共举大事。”
沉吟片刻,主薄继续道,“既是讨伐逆贼,当作如箭檄文,遣使者昭告各郡国以示大义,忠于魏者自然会响应。”
“好!”毌纯激动得一拍桌子,不由起身,忽想到一人,很快,自己倒先否决了自己,长叹了口气,主薄问道:
“将军这是怎么了?”
“我本想到邀奔蜀的夏侯霸,你知道,他是太初叔父,当初跟郭淮有间隙唯恐被召回洛阳有不测不得已奔蜀。我若邀他,他必应我,只怕姜维趁机搅混水,我不愿引外敌攻击自己的国家。”毌纯一垂头,手指在舆图上山河上慢慢滑过,“悠悠苍天,我心可鉴,只愿上苍肯垂青我一回,也垂青大魏一回。”
主薄默然,室内静了片刻后,两人又商议起当下先给哪些人去书函。
数日后,张敢在换上公服准备出府时,才发现他出不去了。守卫面上跟他客客气气的,但一问三不知,无论怎么问,还是那样。
张敢心知不妙,不再强求,独自在院子里琢磨这件事。显然,毌纯是要发难了,之前模棱两可为假想必早拿定了主意。但也显然,他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过念及旧情不至于杀了他。或者,现在不是杀自己的时候……他想到这,略感烦躁,当下唯有洛阳的大将军才是他所能仰仗的,当务之急,是通知洛阳方面。
城外草萋萋,杜鹃声声,给这暮春平添一分忧愁的况味。张敢是武将,对这些自然之境毫无感悟,此刻,却被这杜鹃声打断了思绪,心念一转,盘算毌纯必定独木难支,他会找谁呢?
兖州刺史本是李丰之弟,因李丰事,被诛三族,已换了邓艾。西北桓家势力太深,未必插得进去。青徐亦是太傅桓睦提拔的人,难能响应。算来算去,也只剩李蹇和诸葛诞了,这两人同样盘踞在淮南附近。
诸葛诞之女是桓行简的弟媳,有这层关系,诸葛诞的态度恐怕……张敢打定主意,手书两封,寻个借口自己腹痛要请医官,侍卫自然不放行,张敢的家仆便掏出两块金子硬塞到对方手里,将自己衣裳里外一翻,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