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使官领了命,连忙下去安排。
等他们都走远了,一直在庞默然不语的女萝才踱着步子过来,似是不经意般看了被安排在营地一隅的角人,低声问:
“那些角人怎么办?他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用的,总不能拿我们的粮草做人情。是不是要请他们离开比较好?”
“你等会去找友豕,告诉他,如果想要留下来,他们接下来的路程就要服从我的安排,也必须和我们一样去寻找食物,如果他们不愿意,可以自行离去。”
阿好毕竟不是友豕,在这种事上没有什么负罪感,“我们不会提供他们任何食物,但我们也不准备抢夺他们的粮食。”
这么安排还算公允,虽然女萝有些惋惜阿好过于“正直”,没趁机让角人上交一些粮食“补贴”,但她毕竟不是队伍的首领,也只能听令行事。
角人们原本担心庞人会在这种情况下逼迫他们交出粮食,当阿好做出保证后自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能跟着人数众多的庞人上路自然是比单独上路安全的多的,所以就连最执着要分道扬镳的角人都同意再观察看看,万一要找到了路,就不需要提心吊胆了。
接下里几天,使团派出了腿脚最快的行人去探路,在等候行人探路回来的时间里,庞人和角人们都在尽力寻找食物。
他们扎营的地方并不算好,因为没料到不给进入其他方国,最后是匆忙在一处有水源的山脚停下的,只简单挖出了几道土沟作为阻挡野兽和爬虫的障碍,周边地形并不利于防守。
好在他们有狗和夜鸮作为警戒,一个守卫白天,一个守卫夜晚,倒不怕突然被人袭击。
但找食物的进展却不太顺利。
这里离大路不远,大型野兽早就被来往的人类吓到了更远的山林里,如兔子这样的动物大概也被之前路过的队伍猎取了一番,禽鸟则比寻常时候更警惕,飞得十分高,以庞人的弓器很难射杀。
为了节约粮食,等候的这几天里,包括阿好在内的所有人,一天只在正午进食一顿,用黍米和野菜、野果与一些肉用陶釜煮成糊羹,聊做充饥。
其他人还好,毕竟条件有限,忍受几天也不算受苦,唯有友豕和子昭最为难熬,整夜无法成眠、头晕眼花。
子昭太过于高大,每天进食的分量也足以让人震惊,寻常人喝一碗菜糊能饱的,他至少要喝五碗,就连阿好之前都曾笑称如果自己不是王女,寻常人想养一个这样的勇士绝对要三思。
友豕肥胖就纯粹是“吃”出来的,角人带出来的食物足够十个人吃一个月,但要加上这位王子,大概七八天就吃完了。
在这种难熬的状况下,他们寻找食物的行为自然是最积极的。
角国人善于追踪野兽踪迹,子昭身边的奴隶傅言则精于机关陷阱的制作,两边相辅相成,捕捉了一些猎物,对于他们这种“额外补充”的小动作,队伍里的众人也能理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样等了几天,到了第四日正午,派出去探路的三四个庞人带回了好消息:
牙谷通畅,并没有被落石或泥石流改变地貌,可以绕道通过。
听说牙谷是可行的,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的庞人决定立刻拔营,驱赶着车马向着牙谷的方向急行。
这一路都很顺利,毕竟之前已经派人探过了路,庞国和角国的出使队伍很快就在傍晚到达了牙谷,并在当夜于牙谷扎营。
“穿过牙谷后,就能到达殷的邑国‘韦’,我之前和他们打过交道,也许能让我们进入补给。”
大行长和女萝指着山谷的另一边说道,“韦之后是‘中’和‘安’。‘安’的祖先出自于庞,和我们世代交好,如果韦进不去,我们就再忍耐一阵子,去安。”
去“安”是原本的路线安排,阿好对此已经烂熟如心,闻言点了点头。
在经过巫者们的推算,确定之后几天不会落雨后,第二天一早,使团继续出发,按照既定的计划准备穿越谷地。
走谷地不似平地,路程难走,还要不时抬动被卡住的车马,为了行动方便,司卫下令大部分武士卸掉了皮甲,仅着便于行动的单衣,阿好也没继续穿华丽的袍服,而是换回了请便的衣服和皮靴。
他们小心的沿着山谷的走向穿行,以往总在最前方出现的战车现在落在了最后面,有些地方道路狭窄,队伍被拉得极长,时不时还要注意草丛和荆棘里有没有毒蛇出没。
就这样走了约莫一半路程,突变陡生。
起先,没有人注意那一团团白色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山间的缝隙之中,或许是山顶的悬崖飘下,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乳白色的雾气已经在山谷中缓缓地溢出、犹如有生命的物体一般,贴着山壁和地面弥漫开来。
不过是瞬间的功夫,沉重的雾气封合了起来,湿冷腻滞地将山谷的一切包裹,汹涌着吞没了一切。
突如其来的浓雾和陡然降低的温度使得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脚步,伸手挥动面前的雾气,试图能看清远一点的路径,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挥动,那些雾依然用奇特的方式流动着,再次遮挡住人们的视线。
狗在疯狂的吠叫,沉睡在车架上的夜鸮也蓦地被惊醒,不安地振翅欲飞,被庞人们焦急地安抚着。
“这是怎么回事?”
阿好从未见过这样虚幻茫然的景象,手臂无力地在空中划动,想要抓住些什么,大声急问队伍中的巫者:
“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的巫者们比任何人都惶恐,几乎是在狗叫起的下一刻,便有女巫用尖利的长啸预警。
“所有人都不要动,山鬼出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