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刁二五以手示意,要怡莲将火把稍往远处挪开些,再复绘
制工事中,“若是每日皆如此不见天日,无论食饮、安歇,皆于此处,娘子可还觉稀罕否?”
“如何得终日……”怡莲直觉刁二五有意调笑她这个外人,又觉有趣又有些对刁二五所言多有不屑,淡然一笑。
谁知此番淡然一笑,却惹得无论刁二五本人,或是以手撑开图纸的几人,纷纷将瞪视的目光投甩了过来——早先初见,怡莲只觉此人冷淡漠然,此刻怡莲一人与在场众人之对视,却只从其中感到厚重的敌意。
“可是吾何处惹诸位不满?敢问,怎以这番凶狠目光与吾相视?”怡莲感不解,在此陌生之处自不得遮遮掩掩惹人更行怀疑,故而直言反问道。
“不知娘子方才一声轻笑,是为何故?”刁二五彻底停下手中之事,眼神之中尽是愤然,虽面对怡莲这般外人,愤意未尽全然发泄出来,但只是对视一眼,怡莲便觉刁二五就差将手中石锥与刻刀直直投掷过来。
“刁工匠方才言,食宿皆于此不知当言逼仄,或是开阔之幽暗处,”怡莲即便心中多感害怕,却仍不忘松快应对,“试想长此以往,人怎可称为常人……故而发笑。”
“娘子又怎知,吾等未曾于此幽暗逼仄处,终日食宿?”刁二五恰巧与紧赶怡莲而上的骆十七四目相对,蹲坐于梯子平面上,朝秘所深处高喊一声,“火!”
随这一声吼,从他脚边直向秘所最深处,皆陆续亮
起星点火光,然星星点点皆亮起,全而连成一片后,却将这开阔秘所全然照亮。
有多少火光星点,便有多少火把,有多少火把,便有多少人,而让怡莲惊讶的不只是在场的人所持火把,足以将如此一片区域照亮,还有诚如刁二五所言“食宿皆于眼下此处”。
被火光照亮的秘所中,地面平坦而洁净,除却立于地面的众多梯子,还有两侧墙根处,并排放置的张张草席,还有累摞放在一旁的陶碗。
怡莲正欲问,骆十七先行说了出来,“吾等工匠,自此项工事启始,便不得离开此座翠峰山。”
“哼,莫言是离开,就连由他人见得,亦是一桩罪事。”刁二五索性跳下梯子,补充道。
“罪事?”怡莲见满场工匠,皆将手中工事停下,望向自己,此时她心中发怵,至得以耐受之极限,只觉喉头酸水上涌,以免吐哕而出,她将头略微仰起。
“擅离秘所一刻,不与工匠中前十号领工报备者,杖三十;出外于秘所无关之外人得见,且不报者,杖一百;将此秘所传于外部,由人所知者,死。”
刁二五言语间松快得就如怡莲方才那句玩笑话,言说至“死”时,怡莲不禁身子猛然颤动,而欲哕之感更甚。
“那药草,当稍许燃些了,眼下正亦该是时候。”骆十七朝候在一旁的其他工匠言道。
此言才罢,两名工匠便从面罩下方取出一个手掌大绸布包来
,而梯子一旁恰放有一面宽三四寸的铜盘,工匠自绸布包中取出一撮墨绿色、自手指触及后发出清脆声响之物,置于铜盘内。
之后再取火把之上木屑,稍行点燃,投入这脆响之物上,转瞬之间,一股浓烈又清香的气味随一阵靛蓝轻烟飘浮传来,怡莲才方吸入两口,即觉喉头之中,那上涌的酸水直向下顺,转而消失不见。
身体一番解脱,怡莲与夫君颜郎曾一同制香,对此般得散异香之物,甚是敏感与好奇,且不住欲探头看清那燃着之物究竟为何。
“初至此处时,仅十数人一同开山,将此处空洞挖掘而出,后众人进入未曾筑有墙面之秘所毛坯,始行工事时,已达百人,百人于此山底土洞之中,只不足三五日,便浑身不自在,且使不上力,饮食更是莫要一提。”骆十七描述当时场景。
“终日不得见天日,莫说往外散心,就算是如厕之时,亦短而又短,谈何工事,人人只觉心中烦闷躁郁,实难捱一分,这时不知始于何事,同行工事之工匠中,有自挖刨而出的土中,寻得此样草药,闻之只觉胸闷渐散,精神好些。”刁二五从自己面罩下方取出绸布包,小心地递于怡莲手中。
怡莲颇具敬畏地双手接过,置于鼻子旁轻嗅数回,亦辨不得此为何物。
“怎土中有这般数量?足至人手一包此药草?”怡莲不禁问道。
“如何是土中生的?”刁
二五轻然一笑,“见娘子观得仔细,却又不尽仔细,既已留意到草席、汤碗,如何未曾留意那墙根下方,皆由吾等栽种之绿意?”
他走向墙根,“此物说来奇怪,无风无雨无日照亦得长成,且长得飞快,不止得解些许难忍症,就连……”说罢他欲将袖子撩开,却被骆十七阻拦。
“切莫将此露于外人面前!”虽不得见骆十七面色,但眼中凶光却全然不亚于早先刁二五看向怡莲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