掺着黄泥的长河里,小野猪哼声越发清晰。
卫无忧立在小舟之内,仰头呆呆看着古槐树,熊抱在树上的刘彻十分会选,找的是古槐最粗壮的枝丫。
卫无忧清清嗓子,试探喊道:“陛下?”
树上的刘彻动了动,扭着脖子僵硬回头:“是谁……无忧,去病!你们终于来了!朕在此第二日,总算是等到人了,快放朕下来。”
霍去病原本拼尽全力“哼哧哼哧”划着船,忽然听到熟悉的嗓音,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长蒿都差点扔了去。
小舟很快靠近古槐,借着船上的麻绳停驻在了树身一侧。
小萝卜丁这时候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能看着霍去病伸手扶着刘彻的臂膀,让他慢慢蹭着树皮滑下来。
想到方才那一鞭子抽在了皇帝陛下身上,卫小四不免有些心虚,连忙将九节鞭收拢,藏在袖筒里头。
猪猪陛下终于把脚踏在实处,长出一口气:“臭小子,别藏了,朕方才身上挨了一鞭子,就是你干的吧?”
霍去病边解了停船的麻绳,边笑道:“陛下这可就是冤枉人了。我们忧儿是急着救这水里的小野猪呢。”
刘彻挑眉,遥遥一瞥水中的小野猪崽儿,蹙眉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霍去病不靠谱,从大水里头捞了帝王,也不知道关心几句,问问北巡其他人的情况。
卫无忧在一旁听着小霍越发离谱的对
话,打发他去河里头捞那只快要扑腾不动的小猪,自己揖手行拜礼后,有模有样地惶恐道:“臣救驾来迟,叫陛下受惊了!”
刘彻:“……”
皇帝陛下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一脸最为原始的费解,看向卫无忧:“这才半年不见,你在封地上都跟这帮属官学了些什么。往后这些话不必再说,朕听着都替你别扭。”
卫无忧:“噢。”
“那我可有话直说了。上次来信您不是说殿下这次一道前来么?人呢,怎么树上只有您一个,您不会把殿下弄丢了吧。”
盘腿坐在小舟上的皇帝陛下毫无形象可言,甚至还破罐子破摔,冲着小无忧白了一眼。
猪猪陛下也不好意思说,跑丢的人并非是刘小据,而是他自己,索性就这么默然装深沉。
霍去病在船头打捞完小野猪,已经反身过来了。
小霍一手倒提着小猪猪腿,笑道:“这家伙好在还小,再重一些,怕是捞不上来就得把船扑腾沉了。”
这小东西约莫是知道自己被船上的人救了,也不发癫,安安静静在霍去病手上呆着,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模样。
卫无忧冲他去病阿父招招手,小霍便也凑过来盘腿坐下,他将猪放在一侧,叫它自己找个地方卧着。
那野猪乖乖趴在了霍去病和卫无忧身后,小眼神瞟向刘彻的时候,带上几分防备,颇为怨怼。
卫无忧顺着视线看向刘彻。
皇帝陛下想到方才上树确
实蹬了这小野猪一脚,借力上了树杈,却也一脚把它踹到了河里头,忍不住转移视线,轻咳了两声。
萝卜丁多机灵啊,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水之下,人与动物都被天灾一视同仁,公平且无情的对待着。只有这时候,才知个体之渺小,人之渺小。
这算是刘彻求生之下的无心之举,卫无忧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收整好心思,正色看向刘彻:“陛下,如今要派人去找殿下,还得您仔细想想,前日您与北巡的队伍分散时是在何处?”
刘彻也着急刘据的性命安危,便答:“就在城外。行至平陶雨越发大了,朕原本吩咐不做停留加速前往云中,图的便是再往北没有水患之忧。谁知大水漫灌发的突然,朕与据儿并未同乘,便端了消息。”
霍去病忍不住:“护卫陛下的人呢,旁人就算了,蔡卫尉怎么也没跟着?”
刘彻叹息:“是朕叫他去看护着百姓了。头一日被冲走的人、屋、畜太多了。朕派出去的人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过来。到最后,朕都没察觉到,只余下孤身一人了。”
小舟之上有片刻静默。
就连卫无忧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面对天灾的第一刻,刘彻便已然端正自己,摆出了大汉帝国的君王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