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睛,整晚噩梦缠身,她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梦里她身着铠甲,站在尸山血海中,满脸泪痕地质问苍天。
她从未那样声嘶力竭,那样撕心裂肺,那样……茫然无措过。梦里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那般失态呢?
胡思乱想着,卫语卿穿戴整齐,正欲出门上朝,江景衡却冲了进来,一个猛子扎到卫语卿怀中,撞得她心口疼。
“卫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江景衡的质问,卫语卿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些事情太过复杂,江景衡太年幼,他不必听明白,也听不明白。
她按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慈爱地摸了摸江景衡的头:“你以后会明白的。你只要相信,卫姐姐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就好。”
江景衡趴在她怀里,眼中满是惊惶:“卫姐姐,你千万不要变得和父皇一样,我害怕。”
当初他的父皇就是一声不吭,将一国重担扛于己身,在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中耗尽心力,最后孤独死去。他不想卫语卿也变成这样,江景衡接连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卫语卿,他实在是害怕得紧。
“太子殿下,您怎么跑来这儿了?”
卫语卿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华锦。顾修晏事务缠身,她暂时兼任太子太师,负责教导江景衡功课,每日五更便进宫授课。
她学识渊博,平易近人,总是那么温和又包容。在她身上,江景衡寻找到了遗失的母爱。他尊重她,依赖她,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一般看待。
或许是失去一个孩子的缘故,华锦对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太子十分疼爱。她只是提了一句朝事,向来尊师重道的江景衡,今日却不管不顾地逃课,只为与卫语卿说几句话,华锦内心着实惊讶——江景衡看似无忧无虑,单纯天真,其实内心脆弱又敏感,整日里被恐惧裹挟着,如履薄冰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卫语卿朝华锦笑了笑,随口问了问她的近况,华锦如实相告,语气恭敬却又疏离。如今她已贵为九五之尊,她们已无法再像之前那般亲近了。
“怎么这样客气?”卫语卿说,“虽然做了皇帝,可我还是卫语卿。”
华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转开了视线。二人隔着门槛,一里一外静伫良久,华锦坦白道:“我不该跟太子殿下谈论朝政的。”
卫语卿还未开口,江景衡担心她责罚华锦,急得眼泪汪汪:“卫姐姐,不是华锦先生的错,是我执意要来找你。”
“别怕,我不罚她。”卫语卿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道,“我和华锦是好朋友,又怎么会罚她。”
天边隐隐露出鱼肚白,华锦背着光,卫语卿看不清她的神情。或许是受了江景衡刚才那番话的影响,卫语卿不由得想从华锦嘴里听到一个答案。
“我变了吗,华锦?”
她有些恍惚,一路走来这么长的时间,即便强大如卫语卿,也不能保证自己始终秉持着初心。衡儿说,现在的卫姐姐让他想起父皇。卫语卿想,皇帝只是一个被无上的权力捆绑异化的符号而已,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江风潜,也不是卫语卿,从登基之日起,他们再也没有变回正常人的权利。
因为这个皇位,所有人都敬她畏她,以前还能跟陆望津吵架拌嘴舒坦舒坦,如今却是连句真心话都变得奢侈。
“你做的决定,自然有你的道理。”华锦目光笃定,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有些事无论对错,做了才知道。”
真好,华锦总是如此了解她。卫语卿将江景衡的小手交到华锦手中,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卫语卿眼底映着朝晖,漂亮得让人心悸:“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华锦。”
再多的话她已不再方便去说,二人中间隔着一个江景衡,泪眼相对,无需多言。卫语卿笑了笑,微风拂过她的发梢,不觉有些萧瑟之感。华锦讶然发现,卫语卿的脸色比起之前实在是苍白了许多。可她已经没有立场再去发问,想来坐上皇帝之位的人,都逃不过这一劫。
“我把江景衡交给你,请你好好教导他。”卫语卿放开他们的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房檐的阴影瞬间包裹住她的眼睛,“去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自从卫语卿向喻灵均求和之后,朝中有好些臣子集体抗议,在金銮殿内绝食了整整三日,场面一片愁云惨淡。朔国军队正畅通无阻地向永宁赶来,卫语卿卖国实在是卖得干脆彻底,痛快畅意,丝毫不顾晋国百姓的死活——当初朔国败退之后,朔国流民在晋国的悲惨日子,现在要轮到晋国百姓来体会一遭了。
众人端坐在大殿正中,每人身前均放着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那饭菜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