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外袍,背后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导致他失了不少血,惨白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外面天色渐渐昏暗,屋内尚未点灯,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许是心中憋闷,常年惜字如金的相里一舟,现下忽然想跟人聊聊天。
“兰大夫,你因何想成为军医?”
“我的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医生。”兰复回道,“成为军医,是我从小的理想。”
“本来皇上让我去北疆,但我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于是……便来了庆州。在这里,我大概能有些用处。”
理想……多么美好的词汇。相里一舟点点头:“很好。”
他从来都没什么理想——父亲是军人,他顺理成章也成为了军人。训练为了上阵,上阵为了杀敌,杀敌为了保家卫国。他的人生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他遇到纪淮。也不知他们现在到雍州城没有,纪淮清醒过来,会不会想弄死他。
“你出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兰复离开之后,相里一舟独自一人在房间坐了很久。今晚乌云漫天,没有月亮,一切都沉闷异常,令人烦躁。他不是一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可今晚相里一舟却觉得无端失落孤寂。那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纪淮不告而别的那天,他也是这般,在房间独坐到天明。
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想。他难得有这样茫然的时刻,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反而让他更加心酸。
他静静坐着,一个夜晚就这样悄然滑了过去。当天边浅浅露出一线白光的时候,有士兵前来禀告,朔国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城。之所以是最后一次,是因为这回喻灵均没有用任何术法,而是光明正大带着数万人马,兵临城下。
相里一舟早已穿戴整齐,他提起手中的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见他神色如常,通信的士兵也稍稍缓了口气——城主总是能给人最大的安全感,这次的战争,定然也能胜利。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城门,脑海里全是卫语卿在亲荐信中,写在末尾的那段话:“此仗必败,早做打算。”
庆州是至关重要的第一道防线,而他相里一舟,即使在年轻的时候攻打朔国,从来也都是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无一败绩。如今功成名就,就算此仗必败,他也不会退缩。因为他的身后,是整座庆州城。
两军对峙,战鼓连天,大战一触即发。相里一舟如同利剑般站在城墙之上,垂眸望着不远处满面肃容的喻灵均,目光凌厉如鹰隼,带着彻骨的han意。
喻灵均这回没有易容,而是露出了真容。那张与卫奕鸣一模一样的脸,已经有人认了出来。恐慌和惊惧如野草般,开始在城内疯狂蔓延。
晋国最负盛名的少年将军,竟然成为了敌军首领,而且还是朔国的皇帝,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喻灵均欺骗了所有人,偏偏……他还作为卫奕鸣,获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信任。
战鼓愈擂愈响,相里一舟从腰间抽出了刀,隔着虚空,悬在了喻灵均的头顶:“誓死保卫庆州!”
喻灵均身着银白铠甲,依旧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他昂着头,眼底乌云翻墨,朝身旁的赫翎打了个手势。赫翎会意,手中的刀瞬间出鞘,他随即大喝一声:“杀!”
三月的庆州,桃杏开得正好,远远望去,一片嫣粉,缤纷烂漫,风一吹,便洋洋洒洒飘几场花雨。这样好的美景,比不过庆州城前的血雨腥风。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血泊之中,点缀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纪淮骑着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达庆州的时候浑身的骨头已经几乎散架,翻身下马的时候险些摔倒在地。
只见城内硝烟四起,直冲天际。直到此时,纪淮心中还有些庆幸——还好,还好相里一舟早已将庆州百姓转移出去,不然……
太空寂了,空寂得令人心慌。纪淮跌跌撞撞跑进城内,赫然发现,遍地都是喻字军旗。晋国果然败了,可……可相里一舟在哪儿?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他在北门,想见他就去吧。”
纪淮踉跄着转过身,看见了喻灵均的脸。他的身边,站着赫翎。
他的父亲,一直以他为耻的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他苍老了不少,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那种厌恶从未更改。
纪淮没有回答,他挺直了腰背,一步步朝前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他跨过一具具晋国士兵的尸身,其间不知踩着谁的手指,纪淮不敢去看。
越接近北门,纪淮的心越是冰冷,但他脚步不停,木然往前走着。恍然之间,层叠的尸体中,他发现了一抹青绿色衣角。他们屠了城,死守庆州的人无一存活。
城门大开着,han风裹挟着烽烟呼啸而过,纪淮隐约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