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拍在桌案上,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攻打庆州的计划提前了,不……或许赫翎从一开始就瞒着她,千方百计把她哄骗到西凉来,只为了让含朱自动撤出庆州一战……他当真忌讳纪淮至此?
纪淮可是他亲生儿子!
“郡主!郡主你去哪儿!”
含朱一拉缰绳,战马原地转了几圈,马头高高昂起,从鼻间冲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她沉着脸色,简直心急如焚:“告诉居岱将军,我去庆州!”
马车颠簸不停,纪淮不堪其扰,悠悠转醒,入眼是卫予安满是担忧的脸。纪淮头有些晕,昨晚与相里一舟喝完酒之后,他很快便有了困意……不对,他酒量很好,不该两三杯下去就醉的。如果酒里有药,那……
纪淮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予安,我睡了多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和庆州城的百姓一起,奔波在北上逃亡的路上?
卫予安怀里抱着山玄和水苍,那双琉璃般易碎的眸子都黯淡了几分。
前几日京城来了一位名叫兰复的年轻大夫,是云泽野的徒弟,他带着卫语卿的亲荐信,交给了相里一舟。也正是看完那封信之后,相里一舟就与他商议了这个计划——在战事开始之前,带纪淮撤退。
相里一舟是庆州的守护神,他要以血ròu之躯挡在庆州城前,保护他的子民。而纪淮不一样,他已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战乱,相里一舟绝不允许他再次失去自己的家。
“相里将军说他一定守得住,让你别担心。”卫予安摩挲着怀中的两把剑,仿佛只能从其中获取一些安定,“我们先去雍州,等战局稳定下来,再回去不迟。”
“不……不。”纪淮咬着指尖,退到了车厢角落里,将自己蜷成一团,“我不能走。”
他太知道当年朔国是如何战败的,如今的晋国,怕是要重蹈覆辙。相里一舟或许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出此下策,将他提前送走。
纪淮怎么会不明白,相里一舟的杀神威名从何而来——他做任何决定,从来不会给自己留退路。永远一往无前,永远果敢坚决,如同一柄刺穿敌人心脏的利剑,精准,无情,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令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要肝胆俱裂。
现下面对的敌人,是喻灵均。带着二十年的恨,二十年的仇,一心要卷土重来,将晋国搅个天翻地覆。
一如当初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朔国。
纪淮眼眶都泛着红,他已经流亡过一次,他不想再重复那样的命运。逃……逃能逃到哪里去呢?他奔波半生,好不容易回到了爱人的身边,还未好好珍惜,又要因为战争分离。
他不想。纪淮这一次不想再逃,无论时局如何,他都想和相里一舟一起面对。
纪淮几乎是恳求着抓住了卫予安的手,眼泪一颗一颗砸了下来:“予安,我要回去,我要回庆州。”
“求求你,让我回去。”
卫予安面有不忍,他不是不知道纪淮和相里一舟的感情,可他着实红口白牙答应过,要将纪淮平安送到雍州。
“我从来都没有求过谁。”纪淮不住地抽噎着,简直语不成调,“我要和他一起,我不想……我不想像你和卫语卿,求你……”
卫语卿……听到这个名字,卫予安的心一阵钝痛。是啊,他和卫语卿已经生离,他每时每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难道今日要看着纪淮和相里一舟重蹈覆辙吗?
纪淮并不是闹脾气,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了所爱之人,他可以不顾一切。
真好,卫予安甚至有些羡慕。
他咬了咬牙,内心正激烈地挣扎,可他终究还是败给了纪淮哭泣的眼睛。
“好,我答应你。”
黑云压境,整个庆州城压抑得没有一丝生气。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严阵以待,时刻准备抵御下一轮进攻。他们面色十分紧绷,经过好几轮的对抗,已经稍显疲态。
兰复来到庆州之后,接手了宜草堂,相里一舟为他安排了好些人手供他差遣,即使事务繁忙,却也能腾得出时间休息片刻。
庆州内城。
“城主,包扎好了。”
“多谢。”
兰复一袭青绿棉袍,他站在那儿,像一株青翠欲滴的植物。他有些担心,这回朔国来势汹汹,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四处偷袭,扰得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即便警醒如相里一舟,也不免中了招。
他来庆州不久,朔国就派兵来犯,兰复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一切能发生得这么快。他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在见到伤情惨重的士兵之后,兰复才堪堪有了一点成为军医的恍然。
血流漂杵,断肢残臂,遍地硝烟,仇恨蔓延……这便是战争,夺去无数无辜之人性命的战争。
相里一舟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