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无声地喟叹了一声,又仿佛没有,只是眼睫无声地耷拉下来,头也垂落下去,再也无了声息。
他的衣衫被鲜血所染,一半殷红,一半竹青。
如生与死交织,如希望与绝望纠缠。
“长龄……长龄兄长……”
阿榆
伏地痛哭。
一世长安,百岁长龄,尽成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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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这桩惊天谋逆案,最终并未在朝堂引发太大波澜。
官员们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张娘子设计,联合裴绩成等投来的临山寨匪人试图行刺官家,落败后被杀;
参知政事李长龄似与张娘子有所关联,但在混乱中遇害;
许王骤逢大变,病卧于床。
官家据说受了轻伤,但第二日照常上朝了,只是面色不大好,退朝后立刻回了福宁殿,传了医官。
无疑,官家在刻意淡化此事。
真凶张娘子和暗中推动这一切的李长龄已死,还有个帮凶许王,是他看重的儿子,又正病着,掀开真相,难道将半死不活的许王丢入大狱?
至于罗金缕及随着裴绩成投来的山匪,或充军或发卖,有司自会处置,早已无人关注。
皇后知晓官家受伤不轻,急着日夜照应,顾不了伤势同样严重的阿榆,便由得楚王将堂妹接去,交由秦藜照顾。
阿榆少时不断受伤,学武后跟人打斗又是舍生忘死的凶悍性子,倒未将这伤势放在心上。
只是独自在房中时,她往往习惯性地会叫一声“凌叔”。
无人应答。
从此,再无人应答。
杀他之人,是长龄兄长的人;
而处处维护她的长龄兄长也死了。
身心俱创下,阿榆没两日便发起了高烧。
但她这次并没被关在柴房,不用忍饱挨饿,不会缺衣少药。
沈惟清得讯当日便搬入楚王府,不
顾伤痛日夜相守;
秦藜变着花样给她熬制汤药和各种药膳;
安拂风吊着胳膊,扶了阿涂跑来送药;
韩平北、花绯然也来探望,顺便将他们得来的半真半假的消息一一相告;
穆清真人也派人带了药来探望,还带来了柳娥问候的书信。
甚至李府的大白狗丑白,也被沈惟清悄悄接了过来,陪在阿榆身边。
她每次睁眼之际,不再是无垠的黑暗,而是友人们明亮的笑容。
阿榆想,她会好起来,她得好起来。
阿榆又想,如果李长龄当初能有这许多友人相陪,或许也能走出那魂魄无依的心之地狱。
可即便走了出来,即便不再耿耿于旧年的仇恨,官家当年让人下的毒,还是会夺走他的性命。
她曾觉得她的绝望是无解的,原来长龄兄长才是无路可走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