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定睛看着,有些木然地说道:“是害楚王得狂疾的那只母蛊。”
官家道:“那只母蛊,不是早就焚灭了?”
阿榆道:“我们从慈宁寺拿到的那只蛊虫,应该早在多年前就被掉包了吧?
全太官曾言,他并未跟人说过秦家人藏身之所,但醉酒后曾在睡梦里跟人提过,后来秦家被灭;葛娘子亦曾言,她在睡梦中跟人说过蛊虫的收藏之地,但蛊虫犹在。
十六叔应该能利用睡眠诱惑人说出隐藏的秘密。”
官家心头骤痛,“那这只母蛊被灭,楚王他……”
李长龄温和地看着阿榆,“楚王没事。当初荆族之人说的很对,母蛊被灭,楚王狂疾就不会发作。我欠了秦家,便不去杀藜娘的心上人,也免得你难过。”
官家还未及松口气,便听李长龄继续道:“不过母蛊若死,舍出其精血的寄主便会死。”
他看向了昏倒在地的许王。
官家忽然间毛骨悚然,“许王?”
“陛下明鉴!”李长龄微笑,“十六叔曾为许王放血疗病,收集了他不少血,便将母蛊的寄主改成了许王。只要母蛊死……”
官家看向许王。
守着许王的都虞侯开始只以为许王是悲痛或惊吓晕倒,正为他掐着人口诊治。忽听得李长龄如此说,惊吓得连忙细看时,才觉许王气息微弱,不由变色。
“殿下
,殿下!”
李长龄已继续道:“可笑张娘子,以为十六叔是为了天鹄部才潜伏在我身边,替她们做事;她以为,她通过十六叔利用了我,却不知早已为我所用。”
此时连安泰都听明白了,骇道:“李参政……李长龄,难道张娘子谋逆,哦不,往前推,昌平侯府那些事,全是你搞出来的?”
“我没让他们害楚王,没让他们屠灭秦家,没让他们刺杀寿王、阿榆他们,更没让他们谋逆。”
李长龄轻描淡写,“我只是利用他们的野心,推了一把而已。”
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即便查到李十六,李十六也只会说,他是奉张娘子命潜到李长龄身边,李长龄也是受害者。他一样可以清清白白继续当他的宰执高官。
官家越听越是惊怒,“李长龄,朕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待朕?”
“不薄?害了魏王,把我当魏王的替身看吗?”
李长龄垂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因为猜忌,你先杀我生父,又害了收养我的四叔四婶,听说我逃了,又逼令跟随我的仆从给我下毒……”
“你……”官家蓦地想起了某些往事,一阵寒意自骨髓冒出,“你是……四弟逃往南方的那个养子!”
李长龄微笑,笑容令他白得仿若半透明的面庞飘缈起来,“是啊,就是我。我生不如死许多日子,才被十六叔找到,却一身的毒和伤,注定活不过三十岁。若不做些什么
,岂不枉来这人世一遭?”
官家腰间利匕已被周山拔出,匆匆地掩了一把伤药,压着伤口止血止疼。
但此时官家却似更疼了,疼得站不住似的,只盯着眼前这个快要随风飘去般的苍白男子。
“从最初相见,就是算计?”
“是……算计。”
阿榆已在沈惟清的扶持下扑到李长龄跟前,看着他苍凉的面庞,满眼俱是泪。
“利用周山和凌叔的师兄弟之情,同时引走他们,也是你的算计?你可曾将凌叔的性命计算在内?”
“没有。寿王那次,还有这次,我引走凌岳,其实是想将你一起带走。”
李长龄看向阿榆,唇角笑意深了些,极温柔地说道:“这一世,我孤单够了……若你死去,黄泉路上,便有你伴我。小瑜儿,你可怪我?”
阿榆想了下,摇头,“不怪你。遇到藜姐姐和惟清他们之前,我也觉得,举世皆我敌,举世皆可杀。世人都死了,也与我无干。但现在,我希望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你也活得好好的。”
李长龄便又笑了下,“嗯,你活下来了。也好。”
也好。
他随心而死,她随心而活。
各自的结局,各自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