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替我取一坛来,天冷,想喝一点暖暖身子。”
“好,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我躺会儿。”
“公主?”
“放心,我好好的。”带着一肚子疑问,润珠退出了房内,刚还见她气色不错,愈加进食的摸样,怎么突然间就没了食欲呢,一定是那张字条,上面写些什么呢?脑中反复想着媚娘的警告,断定了事出有因。
媚娘再次摊开手中的纸,简单一个“簪”字,扎在了心窝上。
‘我要你去取一个人的性命。’
‘啊?法王要我去杀人,那恐怕……’
‘怎么你想反悔吗?’
‘不,不是反悔。’记忆在脑中断断续续的重现,她痛苦的捂着耳朵及太阳穴,拼命想要甩掉那余恨残遗的前生,却一直苦苦纠缠到她头痛欲裂。
“不……不……,为什么还是逃脱不了可悲的命运,早知如此,又何须再让我辗转于世?”她无力的倒在锦缎褥子上,纠起一小团,掐在指缝中。泪已翻涌,硬闭着眼,咬得唇发白,也强不溢出。实在难受,发泄无处,终抬起手闷锤绣床。那新婚喜雁,红鸾丝缠,此时却像血一样晕开,一样消散。
暮色初上,日头渐落,月未明,最是混沌。护城大河中,伏兵鱼贯而入,潜游至对岸,贴于堤边,等候攻城。腊月的天,半身湿透,冻入四肢百骸,再哆嗦也不敢冒出动静,只能肩挨着肩,互相取暖。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抖得厉害,毕竟不是年轻小伙儿。
“再坚持一下,快了。”旁边的小兵窃声道。
“嗯。”使劲咬着牙关,已无退路,没什么不可坚持的。
掌灯十分,王府中传膳,比日常晚了些。润珠抱着小坛子未开封的酒进屋,媚娘已换了身鹅黄色丝绵裙装,外披浅粉色薄纱,轻盈淡雅,衬得双颊分外娇俏。
“公主,酒来了。”
“放这儿吧,王爷……用膳了吗?”
“刚下了军营,这会儿怕是要过来了。”
“吩咐下去,没有召唤谁也不要来打搅,你也是。”媚娘边说边起身进了里屋。
“……哦,奴婢知道了。”润珠面露疑难,觉得她举止异于往常。先前命人备了一桌菜肴,又让自己取酒,看似是要与王爷共饮,如此主动,还上了妆,实为少有。又想,新婚夫妻自然不愿被人打扰,也在常理,毕竟朝夕相处,往后的日子还长。
“润珠!”刚走到门口,就被叫唤。
“奴婢在。”
“这两串南海珍珠是宫里带来的,我平时也用不到,你收着,拿它换些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吧。”媚娘自里屋走出,手中拿着红色布囊。
“不不,润珠不能要。”
“拿着吧,就当是朋友送你的。”
“公主,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傻瓜,送东西还需要理由吗?快收好。”媚娘莞尔一笑,将囊子塞进她手里。
“公主,我……”
“好了,王爷就快到了,你……回房去吧。”捏了捏她的手,媚娘继而坐在桌前。
“可是,屋里没人,谁伺候用膳呢?”
“有我呢,回去吧,我刚才的吩咐你可记住了。”
“是,听公主的就是了。”润珠退出屋子,越想越觉得古怪,但见媚娘安然自处的样子,脸上还有少许泛红,不似有异状,心里仍不得踏实。想得入神,未料身后一个黑影飞过,引得她连声惊叫。
“啊~~”定睛一看,是只黑鸟窜上夜幕,哇哇的呼啸了两声,非冬过春,也有乌鸦?
屋里只剩一人,对着满桌子菜,唯有酒杯空着。骨瓷白在指尖迂回,揉中带有半分苍力,刻得指弯折痕尽现。于是,摊开另一只手,白玉瓶心如止水,仍旧静静等候。
一样的等待,别样的情怀,水深火热中,他们越来越近。伏兵得令,缓缓潜上了岸,掩入草丛里,伺机行事。有人还在发抖,唇已青紫,面色泛白,摒着鼻息,万不能在此时打出要命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