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楚子钰而言,陌生极了,打他记事起,父亲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纵有锋芒,也是厚重的,沉沉压将过来,便能教人屈膝跪下认错,而父亲此刻的锋芒却是轻薄的,小刀一般,唯有血勇与意气,才打磨的出来。
对北山岳而言,则是一种阔别二十年死灰复燃的熟悉,是还未变成狡诈狐狸、青涩又锋芒毕露的少年楚立,才会有的神态。就是这股无匹的劲儿,把不懂事的北山烟迷得丢了魂儿,说什么也要嫁给这个大英雄大豪杰,任性地踏入不归路。
如今想来,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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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这么个风水宝地与老夫决一死战,还挺讲究。”北山岳揣着手,慢悠悠道,“不过你把钰儿带来做什么?”
“让他做个见证,今夜咱们谁也不暗地里捅刀子,光明正大打一架,给过去的恩恩怨怨做个了断。”楚立端起手肘,右手握拳狠击心口,肃然道,“囚你二十年,北山家与楚立的私怨在我这里一笔勾销,今夜我以四君子之首的名义向你宣战,为我三弟和弟妹,还有这二十五年间死于血蛊的上千条无辜性命,讨回公道。”
楚子钰茫然中又是一震,下意识脱口而出:“靖七的爹娘……”
因外公而死?!
北山岳闻言也皱眉,怒极反笑,缓缓蹲下身子,瞧瞧那两块碑,又看向楚立,讽道:“且不说北山家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你是否有权力一笔勾销,就拿薛靖七来说,你想杀她,却冠冕堂皇要为她双亲讨回公道,不觉得荒唐么?疯子!”
“杀薛靖七是为大局,为杨牧成和怀越讨回公道是为情义,这是两个因果,我的报应,在将来,而你的报应,在今夜。”楚立顿了下,拽着楚子钰走出碑林,将其按倒坐于树下,点了几处大穴以及哑穴,方才转身走向北山岳,继续道,“我三弟与弟妹都直接或间接因血蛊而死,这份仇,天罗堂已灭,肖家寨已灭,还剩一个藏了那么多年的始作俑者没有付出代价,我的好岳父,您说对不对?”
北山岳笑意凝滞一刹,眯起双眼,沉声道:“老夫听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
楚立面不改色道:“你毕生所求有二,一为灭魂剑,一为重明蛊。”
楚子钰闻言大惊,此前不切实际的一丝猜想竟成了真,而北山岳脸上笑意彻底消失,周身杀意凝聚,分明是被楚立说中了。
“肖氏一族的族长是天才,也是疯子,但终究不懂武功,没有内力,他炼制出重明蛊,有什么好处,他自己又不能用?屠寨那日,我捉了他拷问,他以为你死了,便不再守秘,将始末吐露出来,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你。”
“更令楚某佩服万分的是,你被囚二十年,得不到重明蛊也不死心,竟将自己练作一只蛊,琢磨出了夺人内力化为己用的内功,此等卧薪尝胆的意志力,什么大事不能做成?以你的脾气,重获自由后必定隐匿行踪,继续蛰伏,杀人练功,再辅以四处借刀杀人的本事,妄图用其他与我有仇怨的人牵制甚至耗损我,你黄雀在后夺我功力一雪前耻,取走灭魂一统江湖,我说的对也不对?”
北山岳目光炯炯,低声笑起来,“还有呢?”
“岳父,您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让女婿百思不得其解的蠢事。”楚立摇头。
“还能有让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北山岳依旧是笑。
“在这个档口,与我约战,您是送死。”楚立一字一顿,笑得肆意张扬。
老人冷哼一声,纵身跃下石碑,张开双臂伸了个很舒服的懒腰,阴毒杀意不再,反而多了股浑不在意的豪气,缓缓走向楚立。
“老了,在北境被七星龙渊剑主傻乎乎的坚持和豪气给感染了,回首半生,老夫机关算尽,画地为牢,痛失所爱……就算黄雀在后得了灭魂报了仇又如何,痛快不了几年便要驾鹤西去,换不回烟儿的死而复生,也换不回白白流逝的岁月,看透了,确是没意思极了。”
“楚立,这场无聊的游戏,你一个人继续玩下去吧。迟早有一日,你会玩到自己头上,肠子都悔青。而我北山岳,以此战,平烟儿泉下不散之怨气,不论胜负生死。”
北山岳抬掌迈步,神色肃穆,大风鼓荡青灰袍袖,摆出起手式,宗师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