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叶陵答话,山上钟声敲响,惊破层云。
两人侧耳倾听,一言不发。
连响七声,全宗上下披衣带刀,赶赴议事堂前广场。
“这么大阵仗……不会是秘籍被盗东窗事发,捉你来了吧!”青龙一把拾起《沧海巫山》,六神无主地东张西望,将叶陵拽到无人角落,怂兮兮道。
叶陵沉默半晌,没有作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扭头就走,手腕却被青龙攥住,低声喝问,“诶,干什么去?”
“换身衣服,去议事堂。”她垂眼看向青龙的狗爪,后者立刻松开。
“对,确实要换身衣服,不能被别人发现!”青龙郑重点头,又变了脸色,闪身到她面前,举起秘籍紧张道,“那这个咋办……”
叶陵思考了下,劈手夺回秘籍,迈步进了屋,换衣裳去了,青龙也没敢问。
出来时,她换了身绯色衣裙,他怔在原地,眨了下眼,十分错愕。
叶子向来衣着朴素,喜青白二色,衬得她那本就有些寡淡的眉眼更如白水般,少了许多红尘烟火气,乍一瞧就像尊玲珑剔透的神女像,又正经的时候居多,更显得无悲无喜,与那天真烂漫却脾气暴躁、一颦一笑皆动静很大的疯兔小美人相比,活脱脱两个极端。
可如今她破天荒身着绯衣,竟将她寡淡如水的眉目勾勒出几分明艳之色来。
他呆了呆,嬉皮笑脸问了句:“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种亮色的衣裳!”
叶陵像看傻子似的瞪了青龙一眼,走了几步,忽又顿住,左手握住右手腕,深吸口气,掉头回屋,取了块帕子在冷水里一浸,往右手腕间的伤口处捂了会儿,将左手沾染的血于盆中洗净,才重新出来。
青龙这才反应过来,她换身绯衣,是为了遮掩来不及处理的伤势。
“喂喂喂,你伤这么重,还是别去了吧!”他追上去阻拦,莫名有些难过。
“不至于。”叶陵腿伤未愈,走起路有些趔趄,没过多久,身子就虚得不行,扶着山壁,满脸是汗地抬头望崎岖山路,青龙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人背起,以轻功腾掠上山,知其要面子,便挑了个无人处将人放下,与她并肩前行。
她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堪堪别过头,眉头微蹙,稳住身形走入议事堂。
很奇怪。
广场内四堂弟子神色各异,隐隐躁动不安。
他们踏入堂内看见里面的人时,才明白众人慌张的原因,同时变了脸色,对上乾震同样苍白震惊的一张脸,下意识握住兵器,嫉恶如仇地盯住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石秋风。
“人齐了。”乾秦又换回玄色衣袍,冲叶陵和青龙微微颔首,负手踱至门前,面向白云宗众,笑眼微眯,朗声道,“经昨夜一战,石长老认清己之贪念,一时行差踏错,险些酿成大祸。今诚心悔过,归来请罪,重俯首称臣,本座亦念旧义,愿与石长老冰释前嫌,再做同袍,共谋大业!”
“怎么回事?!”青龙瞠目结舌,冲乾震低声询问。
乾震双眉拧紧,白着脸说不出话,魔怔了似的,一旁的司徒念忧心忡忡,小声解释,“前辈昨夜答应阿震,天明时会召集门人宣布解散白云宗,隐遁江湖避祸,不曾想我们兴冲冲地来了,前辈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拒绝归隐不说,还亲自接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石秋风,铁了心要和好如初,要共谋什么大业……”
“什么大业?”叶陵生起不好的预感来。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乾秦与石秋风的话音就传过来,给出了答案。
“伪善正道欺我宗门已久,杀我同袍无数,如今又蓄谋围攻白云宗,誓将我等赶尽杀绝,挫骨扬灰。如此血海深仇,怎可再忍!玄武,今日你便下山去,传信给罡气盟。”石秋风沉声痛喝。
乾秦睥睨众人,接过话来,展臂冷笑道:“白云宗就此对罡气盟为首的正道武林宣战!当年本座一人能屠尽他们满门,如今就能再血洗一回武林!让那帮自称名门正派的龟孙,缩回王八壳里再也不敢出来!”
“宣战……血洗武林……”司徒念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结巴道。
青龙没忍住一声粗口,一把拽住乾震,焦急道:“你快劝劝!”
傻站着的乾震似是想通了什么关节,蓦地抬眼,目光在几位堂主的身上逡巡而过,青龙悚然焦急,白虎皱眉悲怆,朱雀暗藏惊恐,玄武……踌躇满志。
玄武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踌躇满志。
辅佐石秋风也好,追随乾秦也罢,他一直都能明哲保身,且暗自得意。与朱雀那种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不同,他每次带头倒戈,都意义重大,直接把白云宗搅了个天翻地覆。石秋风叛乱,青龙、白虎两堂遭受重创;望云台清理门户,朱雀、玄武两堂又伤亡惨烈——白云宗元气大伤,这等时机与罡气盟开战,图什么?
为了一时意气,把整个白云宗挫骨扬灰么?
此次石秋风突然回归,玄武亦是毫无惊色,坦然接受乾秦一切授意,甚至极其自然地被石秋风安排去罡气盟下战帖……过于顺理成章。
若说石秋风图谋不轨是贪恋权势,不愿再坐第二把椅子,被人压一头。那玄武又在图什么呢?他压根没把宗门弟子的性命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