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般的甜腥味随着早春寒风趁夜浩浩荡荡刮下山,裹着不知归处茫茫然的游魂,散入阳世三间,呛得活人眼睛鼻子一齐发酸,透入肺腑甚至有点想干呕。
望云台上血迹斑驳,惨淡月下,满地亡人就此埋骨,死于,无妄之灾。
一袭青衫快速穿梭在死寂的密林中,手中火把在山谷崖底幽暗处一晃而过,急匆匆寻觅着石秋风的蛛丝马迹。
“好一个苦海自渡……一战打没了半个白云宗。石老头儿决计不能留。”
“虽然他此刻伤势不轻,你还是要小心。”
乾震喑哑的话音犹在耳畔,青龙蓦地抬起眼,一个箭步蹚过清寒溪水,破碎浮动的火光下,有淡淡血色随水流聚散而去,水底污泥印着个偌大的掌印,岸石尽碎裂,草木上有水渍未干,一滴水珠自草叶尖端落下,无声敲在地面。
石秋风果然没死。
以他狭窄如墙缝的心胸,必会等待时机再度杀回宗门。
白云出岫胜不过苦海自渡……
此番若是杀不了他,可就糟了。
青龙心急如焚,在溪水四周转了转,观察地面和树木的痕迹,赌一把,选了个方向谨慎寻过去。
与此同时,骨节粗大、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死死握住半截碎刀,将其自心口旁两寸挣了出来,鲜血从指缝里争先涌出来,石秋风闭了闭眼,脚步一顿,忽然警觉侧首,望向十步之外树下黑影,凝气聚于掌心,分明虚弱至此,眼神却凶狠得像头离群的老狼。
“石长老,别动怒,是友非敌,我是来帮你的。”树下的人一身黑衣,负手走出黑影,眼里带笑,并无杀气。
石秋风看清他的模样,冰冷的怒火窜上脊梁,一字一顿从齿缝里迸出,“放你娘的狗屁……!”同话音一齐落下的,还有他拼尽余力打出的最后一掌。
伴着声震天巨响,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口血,却错愕地双目瞪圆,在满天尘土碎屑中,佛陀苦掌岿然不动,玄武凭空没了踪影。
肩头一重,有人自身后伸手搭上他。
怎么会……?
玄武轻笑一声,蓦地抬掌抵住他后心。
石秋风一颗心凉透,此时后心空门大露,他要不明不白死在玄武手下了。
强劲内力如暖煦春风催入受损经脉,沉痛的身子忽然轻快起来,石秋风已惊不能言,心绪百转千回,也未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只能哑声询问:“你……究竟是谁!”
身后人又笑了下,干脆利落给出答案:“名门正派。”
青龙闻见那声巨响,蓦然回首,心狠狠一跳,低声骂了句,转身拔足疾奔,待他赶到下一处佛陀手印前,只余满目狼藉,并无人影。
怎么回事。
是谁在他前面找到了石秋风,还动起手来。
地上没有血迹。
那一掌之后,再无声息。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附近继续找。
却不知,此番擦肩而过,白云宗众,命数已定。
乾震裹好伤,披着外袍立在檐下,听见山下那声动静,手指捏紧成拳,心里发慌,回头望了眼屋内灯下,叶陵正帮衬着给司徒念处理伤势,转回目光,紧了紧宽袍迈步出去,想去找青龙。
两人在半山腰遇着,乾震看见全须全尾的好兄弟,先是一喜,一把将其抱住,听闻青龙将来龙去脉黯然相告,又僵了下,苦笑着点了下头,揽着他肩膀往回走,慨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没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将来再说。”
青龙看见乾震没心没肺地笑,也跟着弯起笑眼,嘿嘿笑起来。
可是心里却从此压了块石头。
“我去看看父亲,你先回去休息吧。”乾震半敛去笑意,肃然道。
“我和你一块儿吧。”青龙觉得白云宗大难当头,自己又没受伤,没啥颜面去休息。
乾震摇头,目光坚定。
“那我去看看兄弟们,也不知道李弃那小子怎么样了。”青龙立刻掉转话头,不让乾震为难,笑嘻嘻挥挥手,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