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过,本座会手下留情。”乾秦认真答道。
司徒念忍不住笑出声,又强行绷回去,心道乾震也算是随了爹。
人群里又有了些骚动,许多弟子都在强忍笑意,石秋风气得胡须发颤,袍袖迎风大展,双掌虚握成拳作引弓状,拉开架势,身形下沉,不动如山。
“父亲。”乾震瞧着乾秦依旧憔悴的一张脸,心下不安,毕竟他被囚了这么多年,身体受创严重,也难能精进武功,石秋风养精蓄锐多年,既能口出狂言,必有依仗,不容轻敌,他想不理会这无赖的赌约,助父亲一臂之力。
乾秦冲他缓缓摇头,又看了眼他身旁的娇俏丫头,眼角笑纹舒展,撂下句“保护好你自己的女人就行”,赤手空拳走上前,负手而立,冲石秋风一颔首。
“你的兵器呢?老夫不想欺负你。”石秋风冷声问。
“丢了……”乾秦低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手掌,没回想出个所以然,又缺心少肺地淡淡一笑,“没关系,不碍事。”
乾震闻言,正欲把自己的玄铁折扇递过去,石秋风却已是忍无可忍,从来没遭受过如此羞辱,怒喝一声,挥掌一扫,狂风卷石平地起,满山火把皆一晃而灭,众弟子趔趄低呼,乾震一把拽过司徒念后退几步,目光却紧随父亲,只见后者面不改色侧身躲过凌厉一掌,抬手抓住石秋风手腕,向前一推,又撤半步,两人身形似黏在一起,方寸之间拳来掌往快成一团虚影。
“闪开!”乾震忽然皱眉,大喝一声,抬手一掌推向观战的叶陵。
话音未落,被山崩地裂的隆隆巨响转瞬淹没。
几乎是同一瞬,身在望云台中央的乾秦旋身翻落,咬紧牙关对上石秋风迎头迅疾劈来的三掌,身形一滞,后退半步,靴底坚硬茶园石地砖裂开蜿蜒蛛网,山巅震颤似地龙翻滚,第三掌似慈悲佛陀竖起手掌,硬生生击透他的背脊,挟着滔天海潮般,扑向围观的众人,叶陵所在位置首当其冲。
叶陵及身边子弟受掌力压制身形被缚,乾震一掌推来破了禁制,她顺势侧身就地一滚,撞开两个下属,于碎石崩塌砸落前避让开石秋风那掌,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嘴角见了血,她狼狈抬头一看,身后陡峭山壁赫然印着个巨大漆黑手印,没来得及闪避的五六人已被摧断全身筋骨血脉,塌成一堆模糊血肉,烧焦的断线木偶般堆在山壁前,浓稠的血顺着石阶滑落,毛骨悚然。
“苦海自渡……”乾震愕然回首望向石秋风,喃喃自语。
石秋风半生不近女色,清心寡欲,蛰伏近十年,竟偷偷练成了白云宗三大镇派绝技之一的苦海自渡掌。
能与苦海自渡抗衡一二的,唯有另外两门绝技——白云出岫与沧海巫山。
沧海巫山须阴阳双修,性命同修,修炼者武功进益可一日千里,同生共死,可此功法因始于人欲,对修炼者的反噬也极大,随着内功修为更上层楼,性情会发生变化,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日夜欲火焚身,巫山不止,甚至走火入魔,抓些童男童女来行采补之术,总归是门不怎么体面的邪功,乾秦拿到秘笈后翻看一遍便封禁起来,不许门人修炼。
也不知当年合欢门门主将此功法赠与乾秦是抱着何种旖旎心思,但这已经不重要,碰了一鼻子灰的女人后来连带整个门派一齐葬身天方鬼域,来了个尘归尘、土归土,乾秦有妻有儿压根没打算碰这邪功,却也没有焚毁它,只是沉默地埋进尘灰里,同故去女人的一厢情愿做个伴儿,不再见天日。
石秋风清高,不屑于找个女人修此功法,也不敢。
他可不想跟个女人一起莫名其妙地同生共死,还是孑然一身最为强大。
而白云出岫,是乾秦独创的暗器功夫,无秘笈,不外传,只有下任宗主才有资格得其亲授。石秋风想偷学,也没门路。
只能为了练成苦海自渡,当了半辈子苦行僧,一大把年纪还没尝过女人滋味。
所以这些年他是真的憋屈,好不容易想要翻盘,夺走白云宗,乾秦好死不死偏生这时候回来,脑子还有点毛病似的,说着颠三倒四狂妄至极的话,他不想念什么打天下的旧情了,只想一掌拍死这早该上西天的老小子。
乾秦又趔趄退了半步,堪堪稳住身形,鲜血自紧抿的唇角溢出,愈来愈多。
石秋风毫发无损,眼中烧灼着癫狂杀意。
白云出岫作为暗器功夫,是需要独门兵器的,赤手空拳,无法施展。
“爹!接住!”乾震咬牙冲前,将玄铁折扇抛掷过去,乾秦却抬手一挥,将其荡回儿子手中,身形疾退三尺,纵身腾空而起,展开双臂挥动双掌,一声断喝,金铁嗡鸣声大作,山巅流云飞卷四散,杀意爆燃,铮铮铿铿冷冽刮擦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若金戈铁马,大军压境,阵前齐喝,满山所有弟子腰间手中长刀短剑齐齐出鞘脱手,直冲云天,在乾秦掌下连缀纷飞,于月色下凝作万千悬滞扇页,随着并起的食中二指,如滂沱暴雨,落向石秋风苦海自渡的慈悲佛陀。
乾震脸色苍白地伫立其中,仰首望着白云宗至强二人一战定胜负生死,在漫天的血色杀意中,袍角飞卷,几近定不住身形,自觉人如蝼蚁,命若草芥。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