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曾经感受过永恒的存在,才能被时间腐蚀出这样的寂寞。
在幽冥大世界里的永恒的确算不上真正永恒,因为幽冥大世界本身也不能永恒存在。在幽冥大世界里的不朽也算不得真不朽,因为一旦毁掉幽冥大世界,不朽的特性就会消失。
所以生活在幽冥大世界、且在幽冥大世界里拥有绝巅之上伟力的幽冥神只们,认真计较起来,只能在超脱前面加一个“伪”字。
幽冥神只和幽冥大世界绑定如此之深,在幽冥大世界之外,甚至只能保持衍道层次的战力。
这在对抗绝巅之上的对手时,显然缺乏竞争力。
如果在幽冥大世界之外,对整个幽冥大世界进攻,强如幽冥神只,也只能进入无限期、无止歇的防守。甚至有可能被活活耗死——历史上的确有这样痛苦的陨落经历。
所以今天的幽冥神只,才一个个那样“懂事”。
懂事的孩子,都有不快乐的童年。
所以白骨尊神才不顾一切地要离开那里,要追求真正的不朽和永恒!
但总有人,要挡他的路。
鲍玄镜认认真真地洗了一把脸,用毛巾慢慢地擦拭。
看了一阵铜镜里的自己,忽然想起爷爷跟他讲——杀人之后,一定要把手洗干净。
他又净了手。
说起来他曾活过极其漫长的岁月,掌下湮灭的生命无以计数,但对于爷爷教他杀戮这件事,他竟莫名的很有感触。
此刻他才想明白——
在几乎永恒的生命里,他早已经失去对生命的敬畏,早已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哪怕是在降生为鲍玄镜的这几年,他也几乎看到永恒的道路就在眼前。相信自己必然能够抵达。
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死亡的威胁,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甚至死亡。
直到这一次!
而他那个身为当世真人、爵继朔方伯、一手撑起鲍家声势的爷爷,才是真正的以微命杀微命,在风险同等的腥风血雨里,一路踩着刀尖走来。
爷爷才有资格讨论杀人的艺术。因为爷爷在杀人之前,总是抱着被杀的觉悟。
今天是如履薄冰的一天,是死里逃生的一天。
今日他结束了和郑商鸣的郊游,回到了位于临淄城核心地段的朔方伯府中,让人买了一把开脉丹当做糖豆,一边嚼吃一边思考。
在把脑袋埋进水盆里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黄泉】!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放空了一切,在水中什么都没有看到,可他分明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被盯上了,他明白的。
他的白骨道胎是一枚散发着香气的宝药,他曾经作为幽冥神只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待开发的宝藏。珍贵如【黄泉】,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他不能仅仅寄望于自我的隐藏,割舍黄泉后的逃匿——万一被找到了呢?
虽则他已经解决了身体的问题,摆脱了天意的敌视,焉知在彼辈推动天意如刀的过程里,他没有被捕获更多的线索?
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他不敢说自己百无遗漏。
回朔方伯府的这一路上,包括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到现在,他一直都在问自己——我应该怎么做?
“要怎么做呢,玄镜?”苗玉枝担心地看着他,有一个母亲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