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也认真听着记着,一边给温言书清创包扎,一边进行给氧,衡宁不太敢看他,似乎那每一道伤口都是真真切切划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般,叫他难过至极。
飞驰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衡宁站在急诊室的门口,似乎和一切都剥离开来,脑袋发麻,不敢往好了想,也不敢往坏了想。
因为伤口的太多,手术进行了很久很久,出了手术室,还没等衡宁问清情况,温言书就又被马不停蹄地送进了icu。
从那一刻起,衡宁便几乎半步没有过离开门外的那条长椅。佟语声和何思怀轮班给他送饭、企图陪他聊天。
但衡宁似乎已经关闭了对外接收的信号,他们只能眼睁睁能看着衡宁紧紧盯着急症室的大门,没有生气没有反应,一天天无法控制地憔悴下去。
转入icu的第五个中午,走廊上的其他病人家属也回去午休,衡宁一如往常,宛如傀儡般迅速洗好了餐盒返回原地。再回到自己的根据地时,他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吴桥一占领了。
那人看见他来,并没有把座位还给他的意思,只平淡道:“很难熬,对吧?”
衡宁没有吱声,怔怔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佟语声和何思怀这段时间说了很多宽慰他的话,半句没有讲到他心里去,然而这个曾经少年时代的老对手只是开口,便让他共鸣起来。
“我那时候也一样。”吴桥一看了看icu紧闭的大门,道,“恨不得砸碎了这道门,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十多年前,佟语声换肺术后感染,吴桥一便坐在此刻衡宁的位置,没日没夜地守着面前的那道门,企图熬干自己的命,来换来门那边的一则好消息。
“我每天不要命的等,结果比起好消息,我先收到了我幺儿给我的‘遗书’。”吴桥一无奈地笑了笑,“他叫我回渝市看看白象居——他都快死了,还想让我去看看白象居。”
衡宁闻言,布满血丝的眼球动了动,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做出属于人类的生物反应。
“躺在床上生病受伤,已经很耗精力了。”吴桥一终于起身,把本属于他的位置让出来,“先照顾好自己,别让他操心了。”
衡宁骤地回头,看着身后紧闭的铁门,手指慢慢握紧了。
温言书醒过来的时候,衡宁理了头发和胡须、换了整洁干净的衣服,尽管睡眠不好,但他的精气神也给温言书带来了巨大的能量。
刚醒过来的温言书不知是脑子不清楚口不择言、还是故意借着机会直抒胸臆,开始不停夸赞:“你好帅啊……”
一边还有病友听着,衡宁被他夸得有些头皮发麻,赶紧岔开了话题:“身体感觉怎么样?”
此时,温言书除了没怎么受伤的脸之外,全身上下都贴满了纱布和绷带。
他艰难地往被子里瞅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衡宁,意识迷离地哼哼着:“疼死了……”
衡宁立刻紧张起身:“这不对,得找医生问问。”
温言书一听,瞬间精神了,慌张耍赖道:“没有,没那么疼,但你不能走,你要走了我就疼了……”
他伸手想把衡宁拉回来,结果动作太大,直接扯得浑身一阵裂痛,立刻龇牙咧嘴:“嘶——”
衡宁被他整怕了,连忙坐下来陪他。
温言书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似乎是想说的太多,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还是衡宁先开的口:“刘民军已经被抓住了,背后的杀人产业链也被扯出来了,案子进展得很顺利。”
温言书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记得去年‘企业职工实名举报后跳楼’的案子吗?”衡宁轻声道,“也是他们一手操纵的。”
温言书轻轻屏住了呼吸——受害者果然不只有他一人。
衡宁:“前几年几个知名的案子也怀疑和他们有关,但这只是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那些悄悄死去又被人拿钱消抹掉的生命,还不知有多少个。”
眼看着话题变得沉重,衡宁立刻把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的意思是,你这次真的立了大功,从根源上避免了更多惨案的发生。”
温言书刚要弯起眼笑,就看衡宁的脸垮了起来,严肃地盯着他:“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这次擅自行动危险性极大,警察叔叔让你写一千字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温言书的笑容僵在脸上,下一秒,他又哀嚎起来:“嗷,伤口好疼啊,我快不行了……”
直到衡宁塞了一瓣橘子进他的嘴里,他才吭哧吭哧闭了嘴。
得知温言书醒了,日理万机的老杨立刻放下公务前往医院探望。
自家上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言书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杨哥,这个报道我要拿独家,我脑子里已经打好草稿了,初稿今晚就能赶出来,千万不要把消息放出去!”
杨文武先是给他脑门来了一板栗,怪他不好好养病想这些有的没的,但很快还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之前有别的报社来打听,我们硬是扛住了没露出半点风声,就等你醒了放话,你要愿意操刀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干扰你。”
温言书立刻喜笑颜开了:“等着吧,又一篇爆炸性新闻要面世了!”
傍晚,写累了的温言书就这样靠在衡宁的臂膀上放空,他还发着高烧,额头滚烫,显然身体不舒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