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妹妹封后在即,怕这一家人流落在外招惹出什么事端,暂且忍下,把他们随意丢去京郊的宅子,给口饭吃,好赖不计,饿不死就成。
可他们偏偏要出来作死。
沈家姑娘进京,去清钟寺上香,众多命妇外眷相伴,排场甚大,光马车就十几辆,停满寺院门口。
那日崔夫人带着她的女儿也出来上香,无意一瞥,恰看见了沈家姑娘的脸,竟和失踪许久的崔兰若一模一样。
崔氏连同儿女过了数年的清苦日子,刚想缠上崔斌过几天好日子,谁料这崔斌再不如从前好拿捏欺负,像打发乞丐似的打发他们,偏处事周密,半点可供指摘的把柄都不留。
他们吃了暗亏,正委屈着,这下发现了天大的辛秘,当即便坐不住了。
眼见那崔兰若如今风光正盛,却抛下娘家不管,连姓氏都改了,真真是狼心狗肺。再瞧瞧她的排场,四架红鬃锦蓬马车,仆婢无数,而崔氏和女儿为省银子只能乘驴车来,破旧的车厢四面漏风,寒碜至极。
崔氏立即找上崔斌,拿这事要挟,趾高气昂地要钱要物给儿子要官,还说要是不给,就去敲登闻鼓状告他们兄妹欺君。
崔斌面上笑呵呵地应下她的要求,客客气气地送她出去,当夜便派人把崔家人全撵出了金陵。
这撵也不是寻常的撵,近乎于流徙发配,常年有官差看押,永远不得自由。
也算和崔家其他人祸福同当了。
姜姮听完这故事,暗自惊讶于崔斌的转变,但细想,又觉得一切有迹可循,从前微时,他便是一个为了妹妹能上刀山拼命的好兄长。
但她还有一点觉得奇怪:“你身在槐县,怎么对这事的细节知道得这么清楚?”
梁潇面容上浮掠起些微高深,“你真当崔斌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事情解决得干脆利落?他倒是个聪明的,事情出了之后立即找上时安,时安出手,自是干脆利落,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
这话就等于承认他和顾时安有联络了。
姜姮一时心动,问他:“时安过得还好吗?他成亲了吧,有孩子了吗?”
梁潇安静看她,轻轻摇头,他见姜姮的神色黯下去,旋即笑说:“顾相心怀天下,不想耽于儿女私情罢了。”
姜姮时常会想,若那个时候她没有在金陵郊外遇见顾时安,没有向他求助,两人的生命没有过交集,他会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仍旧在襄邑做他的小县令,清贫却安乐,位卑却无忧。
梁潇却笑她:“你太低估男人想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心了,时安的心里有苍生社稷,注定不会平庸一世。”
姜姮觉得他说得有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轻拧眉宇,想细细思索。
梁潇却不给她这机会,将手覆上她的手背,温煦柔缓地与她商议:“姮姮,我明天想出去一趟,有几艘要紧的货船到了,我要去看看。”
姜姮立即皱眉:“你出去,那谁在家看孩子?”
“让下人们先看着。”
姜姮道:“那怎么行?晏晏刚把夫子气走了,下人哪里看得住她?她非得上房揭瓦不可。”
梁潇揽住她的肩,把脸凑过去:“那你也不能让我整天在家里看孩子啊,难不成一日找不到夫子,我就一日不能出门了吗?”
姜姮歪头冲他笑,丹唇轻若细羽地剐蹭过他的脸颊,蹭得他心里痒痒的,她的声音柔软飘在耳畔:“这可是你当初说的,我生孩子辛苦,带孩子的事就你来操心,这才带了几天,你就想着往外跑了。”
梁潇狡辩:“我是有正事。”
姜姮依旧是温温软软、不急不忙的调子:“你少来蒙我,我都问过阿翁了,那几搜货船压根没什么要紧,你如今生意做得这般大,像这样的货船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来几艘,难不成回回来都要去看?”
梁潇未料到姜姮那事情打探得如此清楚,想胡诌都不行,挫败地垂下头。
姜姮却来了精神,伸出纤纤素手,挑起他的下巴,轻启丹唇,笑靥如花:“所以啊,你还是安安稳稳在家里看孩子吧,我那书铺近来忙得很,我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梁潇哀哀心道,可真是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