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提溜着晏晏的后衣领,气道:“她把夫子的胡子点了,人家连最后一月的束脩都不肯要,死活要请辞,就差给我跪下了。读了一年书,连字都没认几个,亏得当年崔斌和陆文亭还教过你,都教哪里去了?这小小年纪不学无术的样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话前头挺有道理,可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姜姮觉得刺耳,瞪眼看他。
他立即噤声,默了一阵,颜色缓和地冲她道:“不是说你。”
这还能更假一点吗?
姜姮翻了个白眼,冲晏晏斥道:“你好歹是个姑娘家,一天老老实实坐两个时辰念书能怎么着?剩下的时间由你疯,非得在夫子授课时疯吗?”
晏晏嘟嘴,指向清清:“那你们怎么不让妹妹坐两个时辰念书?”
姜姮低头看向怀里的清清,她才将将两岁,白白软软的一团,两腮肉蓬嘟嘟的,一双大眼睛葡萄珠儿似的溜溜转,生得倒是玉雪可爱,可整个一副憨憨的样儿,完全不知发生什么,还乐呵呵地朝晏晏傻笑。
姜姮哭笑不得:“她才几岁,她能念书吗?”
晏晏当即跺脚,委屈不已:“那我才几岁!我也不想念书!”她撒泼打滚,在地上滚呀滚,梁潇起先还沉着气冷眼看,可眼见他的宝贝女儿头发乱了,浑身脏兮兮的,终于沉不住,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行……行吧,我再重新给你找个夫子。”
姜姮搂着清清绝望地心想,这孩子怕是教育不好了。
晚膳前,晏晏被侍女领着下去换了身新衣,妆花缎的斜襟小裙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刚坐下吃了没多会儿,她就趁姜姮和梁潇不注意,歪身把清清碗里的鸡蛋羹抢了。
姜姮一回头,见碗里空了,小馋猫嘴唇上还残留着点点鸡蛋羹,人赃并获。清清这傻憨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歪头冲着晏晏笑嘻嘻,露出两排白亮小贝齿。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吩咐侍女再去蒸一碗鸡蛋羹。
刚说完这句话,一眨眼的功夫,晏晏就从凳子跳下溜了出去,清清像个小尾巴似的啪嗒啪嗒紧跟着她。
姜姮忙让侍女跟上,转过身,看向梁潇,两人俱是一叹。
梁潇手扶着额,叹道:“作孽啊,我准是作孽太多,天要罚我。”他抬头看向姜姮,纳闷:“你小时候这个样儿,我怎么就觉得可爱?”
姜姮正色道:“别胡说,我小时候可是温婉娴静的,从来没这么皮过。”
梁潇神色呆愣了一阵儿,认命地点头:“行吧,你温婉娴静。”
两个孩子一走,花厅安静下来,姜姮便把崔兰若给她寄来的帕子拿给梁潇看。
梁潇翻看了一阵儿,笑说:“她可是够谨慎的,这么块帕子,任谁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但又对你有了个交代,看来这几年,她长进得飞快。”
到底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没点城府心智怎么行。
姜姮面带怅惘:“我有些担心她的,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没有根基深厚的母族,投入争斗激烈的后宫,只怕将来的日子要过得辛苦。”
梁潇唇角噙上一点精明的笑:“没有根基深厚的母族兴许是好事呢。当今这位官家锋芒正盛,可未必容得下势力强劲的世家外戚。”
他身不在朝局,可对于朝局纷争却看得再透没有,说句自大的话,如今这些权术博弈,还不是当年他玩剩下的。
论阴谋手段,谁玩得过他。
梁潇这样说,姜姮略有些舒心,低眉不再言语。
梁潇看出她的心情还是低怅,有心逗她开心,微笑说:“我近来倒听见金陵里出了个笑话。”
姜姮生出几分好奇。
当年崔元熙伏诛,崔太后仙逝,崔氏彻底一蹶不振,流徙的流徙,获罪的获罪,剩下一些旁支没有参与谋反,可也被褫夺家资,沦为庶民。
这里头倒有个例外,荣康帝对崔斌青睐有加,一路提拔,如今崔斌已任判吏部南曹事。
崔家日子过不下去,崔斌的父亲和继母便带着一大家子来京中投靠他。
崔斌原本是不想管的,当年他们如何苛待妹妹和他,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他流落坊间多年,早就识遍了善恶,再不是从前那个老实木讷的儒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