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所有人都低调行事,就像宫里没有贵妃娘娘,曾经荣极一时的宠妃,到了宫中人人忽视的地步,就连送往椒房殿的分例都日渐一日的不上心,后宫女人间的争斗不算惨酷,残酷的是帝王之宠,一厚一薄将人心都揭露了出来。
这段时间谢玉紧锣密鼓的安排杜浮亭离宫的事,隔两三日时间,他便会到椒房殿同杜浮亭汇报进程,总是他说话的次数多,她只偶尔回上一两句,可是谢玉卑微到哪怕只能得她一个眼神,他就很心满意足了。
杜浮亭坐在梳妆台前,素手执红木发梳,打理满头及腰青丝,镜中人柳弯眉,樱桃唇,巴掌大的小脸,面色大病未愈的苍白添了几分脆弱,眼眸隐约透着几丝期盼。
红珠推门入内室,见到杜浮亭竟然在梳妆台前描眉,心里略略高兴,至少自元宵宴会后不是死气沉沉的,回到椒房殿还愿意动弹,“姑娘身子未好,以后等身子完全好了再化妆,定然惊艳四座。”
杜浮亭扯着唇角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在这宫里已经没有以后了,“也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往后我会好好活着的。”镜中的女人依旧面色白如纸,上了层胭脂都没能遮住病容,娇嫩红唇也起了皮,她抹上润唇凝膏才好些。
她看了眼红玉道:“帮我将齐嬷嬷请进来吧。”
“老奴给娘娘请安。”
杜浮亭在齐嬷嬷屈膝前,抬手阻拦了她行礼,她道:“嬷嬷不必多礼,你也知我从未将您当做奴才看待。”见齐嬷嬷忍不住抬眸望她,神色慈爱和睦,她继续开口:“如果我猜的没有错,您是皇上的奶娘吧?”
这下齐嬷嬷是彻底惊到,看向杜浮亭的目光都顿了顿,宫里几乎无人知晓此事,就是伺候在帝王身侧的苏全福和张玉芝都不知道,她曾经给帝王当过奶娘。
“他跟我提起过,宫里有位极为重规矩的嬷嬷曾是他奶娘,他小时候因为规矩的事吃过不少苦头,至今不敢忘记嬷嬷教导的规矩。我没想到他会将您放到我身边,我先前有过欣喜,可后来看到月满我就明白了。”
“他本意并非让我练规矩,而是不想让我扰了他和月满的好事,想叫我跟嬷嬷学如何怎么隐于宫里纷扰而活,最好让人再也记不起我,对吗?”不管他到底碰没碰过杜月满,至少最初的想法当中,他是这么安排杜浮亭的,想让杜浮亭永远安静的待在宫里,成为所有人都记不清、提不起的存在。
齐嬷嬷无法说不对,她抬眸看向杜浮亭直接撞上她的视线,眼底澄清透明,能轻易望到底,心里忍不住低叹:有时候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贵妃就是看得太透,把这些事都说破了。
若葱白的指尖划过茶盏边沿,杜浮亭清冷的嗓音开口:“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劳烦嬷嬷帮我递信吧,我身边也就只有您才能有办法见到皇上,可以吗?”
倒不是杜浮亭还有念想,只是她想把椒房殿剩余宫人都安排妥当,尤其像是跟她身边最久的红珠,她只能尽可能寻求最好的解决法子,这是杜浮亭不能推卸的责任。
不过杜浮亭也想到过,或许崇德帝不愿见她,“如果他不肯见我,嬷嬷三日后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皇上,再替我带句话,说是杜氏往后再也不叨扰了。”
这还是齐嬷嬷来到椒房殿后,杜浮亭首次开口请她帮忙求见崇德帝,齐嬷嬷没有道理推辞,更何况她是希望贵妃与帝王能有人先低头,把两人的之间的冰破掉,眼下贵妃肯主动跨出这步,齐嬷嬷应下了,不过她也不敢保证能真的请动帝王尊驾,可是愿意用全力试试。
崇德帝听闻杜浮亭想见他,从批阅的重重奏折中抬头,扫了眼下方通禀后,将头埋得低低的小太监。
自从上回他警告过苏全福,乾清宫就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贵妃,似乎杜浮亭有种成为乾清宫禁忌的意味。
“下去领板子。”崇德帝冷冽到让人冰寒的嗓音,在偌大的书房响起,使得人从头顶发寒。
旋即他重新将目光收回,加了句:“记得提醒苏全福,他没有教好下面的人,也去领十大板子。”此时的帝王还不知道他的一念之间,成为他这辈子的遗憾,哪怕日后千千万万的日夜,他都不可能弥补。
杜浮亭等齐嬷嬷请崇德帝到椒房殿,从清晨等到夜浓,皎月爬上梢头,从略显焦躁不安,只能在殿内来回踱步缓解情绪,到平静地站在窗台边。
她望着已经凋落的梅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帝王的身影,更是没有听到半句回话,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了。
“红珠,替我办件事。”她将红珠招到跟前。
红珠忙应承下来,“娘娘您说,奴婢马上去办。”
椒房殿的宫人住在东西两边厢房,离她正殿稍远,若是火势蔓延波及不到那边,可是住在她旁边的红珠与齐嬷嬷、冯嬷嬷就不一定了。
所以杜浮亭得先将她们支开,叫红珠领着齐嬷嬷她们挖她埋在后山的桃花酿,那是她初入宫时特地酿的,正准备一年后挖,结果这段时日忙忘了,如今正好拿它做借口。
“我自己去挖好不好?”大半夜的红珠上山无所谓,可就是齐嬷嬷、冯嬷嬷两人年纪稍大,她怕她们出好歹。
“你问问冯嬷嬷同意不同意。”杜浮亭轻笑出声,冯嬷嬷好酒不酗酒,可是有好酒也是嘴馋得紧,知道杜浮亭肯挖后山的桃花酿,别说半夜叫她去挖,就是叫大风大雪她都会去,“挖酒讲究时辰,原是早该挖出来放置段时日,再迟些挖怕是味道苦辣。”
这也是给出合理的理由,不然平白无故让她们去挖酒坛子,她们肯定会起疑心,都是在宫里待过的人,论脑子谁都不比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