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斯越陪着程森淼去了一趟烧伤科。
科室里负责换药的依旧是昨天那位医生,看到程森淼时,医生还和气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轮到程森淼拆纱布的时候,韩斯越就站在一旁,盯着逐渐展露的伤口直瞧。她紧张地看着伤口,又看向医生问:
“医生,伤口好多了吗?”
医生和蔼地笑了起来。她手法利索地料理着伤口说:“小姑娘,别心急。这个烫伤并不算严重,不要紧的,”医生迎着韩斯越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又笑,“我这里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你的朋友一下子就恢复原状。不过呢,你尽管放宽心,只要能够按照医嘱,你的朋友真的就会很快好起来的。”
韩斯越点了点头,小心松了口气。伤口重新换药后,挑破的水泡上形成了一层淡透明的薄膜,程森淼皱着眉,韩斯越生怕她觉得疼,总是把“没事吧?疼吗?”这几个字挂在嘴上翻来覆去地说,这些话使得伤口好像变成长在她身上似的那么严重。
“当然没事,别担心。”程森淼笑了笑说。医生也直笑,她还反过来安慰韩斯越,说:“别急别急,小姑娘,你的朋友真没事。”医生的话中颇有些调侃味道,韩斯越听后忍不住红了脸,点着头说:“那就好。”
换药之后,再重新包上纱布。程森淼动了动脚踝,感觉今天确实好了一些。医生又嘱咐,接下来不用勤着往医院跑,两天来回一趟就行。两人出了医院,又去了一趟学生街,买了不少东西,程森淼还顺路拐进书店买了两本书。
此行收获颇丰。程森淼买到了一本2000年由译林出版的《浮生梦》,她刚付完钱,走出书店就和韩斯越分享:“快看!”
韩斯越看着程森淼撕掉外面的塑料膜,抬起手像展示什么新奇物件一样秀出书的封面。封面上描绘树木,还有屋子,画面尽是忧郁的蓝色,连地上的叶片都捎带着些许阴森。衬上《浮生梦》三个白色大字,只显得有些诡谲了。
“封面有点吓人。”韩斯越说。
“这可是绝版书!”绝版两个字被她在嘴唇间咬重了力道,韩斯越左看右看,盯着封面瞧了又瞧,才笑着说:“听你胡说。要是绝版了你怎么能在书店买到新的?”
“这书以后就会绝版的!”
韩斯越因程森淼言之凿凿的模样而笑出了声,她说:“好吧好吧。”视线从书移到程森淼身上,韩斯越突然发现,抱着新书的程森淼带着笑容,那笑容使她的嘴角出现了几分孩子气的窃喜和满足。韩斯越心里偷着诧异,她想:这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
“好好,会绝版的。那你现在快放好吧。”韩斯越说。她替程森淼把书放进书袋里,又问:“这是什么类型的书?”
程森淼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从它的出身地英国开始说起,又介绍了作家达芙妮,接着又拐到另一部作品《蝴蝶梦》上,将两部加以比较。她最后才说:“这真的是一部非常棒的文学作品。”她的眼睛里充满希翼,直勾勾地盯着韩斯越,韩斯越在她的目光中读出了邀请,她只好说:
“那、那等你看完了,我也看看好了……”
“没事没事,”程森淼开心地说,“这本书我看过好几回了,斯越,你拿去看吧!”
韩斯越虽然偶尔也看些书,却没有程森淼这么热衷。她不好扫了程森淼的兴致,只能接过,笑着说了声好。
这本《浮生梦》被韩斯越放在了枕头旁。
一连几天,她都会在睡前抽出一点时间翻翻书,书也从开头看到了第二节。写得太缓慢了。仔细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她总忍不住这么想,里面慢悠悠地,又巨细无遗地描述着一件事,文字在冷漠中又隐约透露出一丝阴森的压抑,韩斯越看了很久,始终不明白这本书在讲一件什么事。
直到文艺晚会开始那天,书都还停留在第二节。
这次的文艺晚会在露天举办。台子提前在宽阔的空地搭好后,学生们需得自带板凳。这次的晚会时间从七点开始,直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每回的晚会都特别能吸引学生们的目光,在实验中学里,学习成绩优异被认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是其他别具风格的学生会更受关注。
这不是过第二次大型活动,却已有了许多学生认识韩斯越。她刚上台时,台下就有男生们开始喊起韩斯越的名字,场面好不热闹。她的名字又从高一传到了其他年段,甚至是不同班级的老师们,也跟着认识“韩斯越”这个名字了。
她的独舞受到了一致好评。节目结束后,韩斯越鞠躬,道谢,随后下了台。学校的露天舞台没有足够的资金搭棚,学生们只能再跑几分钟去最近的教学楼厕所里换衣。韩斯越提起休息椅上的衣服,正准备离开时,有男生迎面走了过来。
男生个子不算太高。他腼腆着脚步接近,接着把手里的一封信塞进了韩斯越手里,大概是所有都勇气都用在了递信上,也就没有余力用来说话。直到他沉默地跑远时,韩斯越都只听见了他大喘气的声音。
韩斯越烦恼地拿着手里的信,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是男生不由分说地塞了过来,可她又不能把这封信扔掉,心里左右为难着,最后只好把信先塞进袋子里,换衣服去了。
换好衣服后,她拎着演出服直接回了班级。班级里头亮着灯,里面有两个偷溜回来休息的男同学。男生们看到韩斯越时,反应反而比看到班主任还大,甚至还有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僵硬地笑着和韩斯越打招呼说:“嗨,韩斯越!你好啊!”
韩斯越微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接着回到位置坐下。信的封面被男生捏得发皱,她刚把信放下,就听见耳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嗨,韩斯越!你好啊!”
程森淼模仿着刚才男生们的语气,凑到韩斯越耳边说。韩斯越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臂,边拉着她坐下,边笑说:“你好无聊!”程森淼坐到她的身边,眼神立刻落在桌面的信上,“这是什么?”她问。
信封是普通一角钱一个的封面,上面什么都没有备注,只有明显的皱痕。程森淼了然地笑了起来:“哦,是不是韩斯越同学的情书啊?”
韩斯越忙把信封塞进了抽屉里,程森淼“诶”了一声,视线顺着她的动作往抽屉里钻,接着日光灯,她这才瞧见里头早已积了好一堆信,都块叠成小山丘了。
“斯越,你这些有没有拆开看啊?”程森淼笑着问,“我瞧着这些放着还挺占位置的。”
“都没有空拆。”韩斯越收拾着抽屉,简洁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抬头看向程森淼:“你要看?”“我看这个干嘛,我又不无聊。”程森淼刚说完,就见韩斯越将那一堆信都捧了出来,陆续装进袋子中。“我把这些带回家去,”她看着程森淼说,“到时候再来决定看不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