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熙三十七暮春江殷北上,陆玖便再未听见过他的消息。
明明江殷、何羡愚和容冽三人是一同前往的燕云山,何府与容府每隔三月都会收到一封亲笔报平安的家书,可江殷却一封信都未曾寄回来过,无论是寄给齐王府,还是寄给陆玖。
陆玖只能格外关注京师当中从燕云传递回京的军报得知江殷大体安全与否,或是在何羡愚寄回的信中抠出一点点有关江殷的只言片语,知道他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负了伤,还是立了功,被将军痛批,还是被上级赞扬。
何羡愚的母亲得知徐家兄妹二人与自己的儿子交好,是以常常在读完书信以后,还会派人将书信送去徐府,让徐家兄妹二人查看一番。
江圆珠那边则时常嘱咐了人打听容冽的消息,也能够每月按时得知心上的人消息。
每当陆玖看着面前捧着书信高兴得欢天喜地的徐月知与江圆珠,都会发自心底地羡慕她们,羡慕她们能够第一时间准确地得知自己所喜欢的人在战场上的消息,而不用像她一样,因为不知江殷的平安而终日惴惴难安。
她总是无比地期盼着家中来信,盼望着那些来信里会不会有一封是江殷专门写给自己的,可盼望最后却总是会变成失望,因为江殷自始至终都未写给她只言片语。
一年复一年的期盼下,杳无音讯也变成了一种好消息。
陆玖开始不再盼望着他的亲笔来信,只要能够从何羡愚、容冽的来信中,或者传回京城的军报当中得知他零星几点碎片似的消息,知道他还平安,她心便安。
岁月匆匆,嘉熙三十九年的时光转瞬就过,这一年陆瑜与皇太孙江炜的婚事轰动了整个京城,让宣平侯夫妇二人挣足了脸面,从此陆家在众权贵当中的身份更是不同。
陆瑜出嫁之后,魏氏便一心抓在陆瑜的肚子上,希望她能够迅速怀上江炜的孩子,在东宫站稳脚跟,同时,宣平侯侯府里便只剩下了陆玖与陆镇两个孩子。
除了魏氏偶尔会在暗地里紧张陆玖的婚事外,陆玖的生活还算从容平静。
自从江殷离京之后,她便被从前讲过六朝史的梅先生看中,梅先生很是喜欢这个聪颖好学的女学生,便将她收纳到自己的门下读书,与皇太孙江烨等少数几名宗室贵族子弟小姐们同窗。
江殷不在,陆玖便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书卷墨香之中,发奋苦读,在历经了一次失败之后痛定思痛,终于在嘉熙三十八年春的时候通过童试,又在嘉熙三十九年顺利通过了州试,只是略微可惜在嘉熙四十年的省试当中落榜,与殿试只差了一步之遥。
而经历了从前的失败,如今的陆玖面对失败已经十分坦然,加之这些年在梅先生的书斋里苦读,心思沉淀了不少,也没了从前的浮躁,于是打算在明年的时候卷土重来。
而江殷要回京的消息,便在陆玖省试失利不久后的嘉熙四十年暮春传来。
接到江殷回京讯息的那一日,春光正好,惠风和畅,空气中散发着新开的桐花香味,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午时未到的时候,梅先生的书斋里的讲学便已经完毕,学生们拜见过老师后便各自告辞。
梅先生是一位极其有学识底蕴的老师,同时也是一位脾气秉性相当古怪的老师。
他的门下曾经出过三位当朝的状元郎,所教授的学生虽然不多,但是几乎都各自在朝为官,或显身成名成为当世有名的学者,京师当中对自己的子女有所期盼的权贵几乎挤破了头地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至他的门下,送了不知几许的珍贵礼物,可是梅先生却从不把谁放在眼里,也不把这些礼物放在眼里。
他只挑选自己喜欢的学生教授,不管学生家境平寒还是富贵。
也正因如此,梅先生在世人眼中的名望愈加高超。
陆玖将自己桌案上薄薄的几本书规整地收进书匣当中,把笔墨轻轻放到桌上原本摆放他们的地方,于是起身预备离开梅府。
身侧的皇太孙恰时也在这时候收拾好了,于是转过身来温和微笑地问道:“陆玖,一起走如何?”
时间过去三年之久,众人也各自长大,陆玖过了今年二月已经满了十九岁,而江烨等也早已经满了二十,在去岁时便已经隆重地行过成人礼,如今被皇帝任职在户部学习。
论理,江烨如今官职加身,是不必再来梅先生这里听讲学,但他却推说学无止境,自己虽然已经任职户部,却还是应该继续学习。是以,每隔几天,皇太孙的车马都会停落至梅府门前,同陆玖左右邻桌,一道听梅先生的讲学。
三年前江烨被江殷在南郊深林里一箭险些射穿心脏,休养了几乎快半年方才痊愈,这些年来体质虽然眼看着慢慢养好,但太子妃陈氏却更加心疼这唯一的儿子,不管去哪儿,总是要在儿子的身后派上一堆跟随的下人,把江烨保护得密不透风,绝不让江烨再次陷入如南郊春猎当日一般的险境当中去,一应的照顾也越加周全。
江烨今日身穿一件白玉色圆领锦袍,劲瘦的腰身上勒紧了玉腰带,头发一丝不苟地端正梳起,深黑的颜色黑得几乎透出一种富具光泽性的幽青色,趁得他温玉般的面容越发端美和丰神俊朗。因着现下几乎散学,他身上早已经披上一件单薄的鹤羽氅,通身下来,宛若庙宇之内的一尊神祇。
江烨站在陆玖的身侧,微微低头垂眸地看着她,一双深黑的眸子宛如两颗上好的墨玉,沉静地透出质地温和的眸光。
陆玖看着他,心道难怪如今京师当中的未出嫁的女子们多喜欢他。
接近五寸九尺(折合宋尺寸,现今约为186)的身材,配上这张冠玉绝伦的温和面孔,又有天生一份皇太孙的荣耀在身,京师当中的女子们很难不喜欢这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