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文法,这并不算一句完整的话,但银瓶却听懂了。
她愣了愣,想着不能把柳姨娘供出来,因此慢吞吞道:“就是……就是今儿在花园山石子后头,其实我是瞧见了大人和桂娘。”
裴容廷垂着眼睛,道:“唔,那你听见什么了?”
银瓶忙道:“没……没,奴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桂娘从后头离开的时候,露出衣角来,叫奴看见了。”
裴容廷不动声色地舒出了一口气。
“你快吃了姜茶吧,要凉了。”他挑眉望着她,“所以你就把我和她攀扯上了?”
银瓶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嘴里的姜汤来不及咽下去,撑得两腮鼓鼓。
裴容廷乌浓的眼底泛出点点笑意,这是整个晚上银瓶头一次看见他笑。
“蠢相。”他轻哧一声,又看向了别处,闲闲道,“我不过是问她一些关于白司马的消息。”
听上去像是官场上的打探?
银瓶梗着脖子咽下姜汤,忙道:“那大人与桂娘,并没……没有……”
她愣了愣,豁然开朗,抑制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高兴得太明显了,不好意思起来,忙把唇抿紧了,那潋滟的笑花却又从眼中溢出来。裴容廷看着喜欢,却故意沉了脸,冷笑道:“原来我在姑娘眼里,就是这么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银瓶忙放下碗,挨到他脚下的小杌子上坐了,手枕着他的腿,笑嘻嘻道:“大人自然不是的,只是奴胡思乱想,给圣人戴枷锁——平白冤枉了大人。”她见他仍不看她,又忙把榻上的流苏白纨扇拈了起来,给他打扇子。
不想她一扇,正扯着了肩胛上。肩上瘀青作痛,又让她忍不住“呀”了一声,停了手。裴容廷终于肯理她,把她手里的扇子拿到一边,忙问:“你疼得还厉害?”
其实好多了,但银瓶为了讨他可怜,不说话,只把两弯眉蹙着,做出隐忍不胜的样子给他看。裴容廷这样的聪明人,竟也上了当,皱眉轻声训了一句:“这会子你知道疼了,方才还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样莽撞。”他顿了一下,又道,“给我瞧瞧,你的伤处。”
银瓶点了点头,顺从地转过身,在小杌子上略解开一点儿小衣,露出自己的肩头。她还是害羞,那瓷白的肌肤没了红纱掩映,仍透着一片桃色。方才丫头已经将那块瘀青揉开了大部分,只剩下浅青黄的印子。
她忽然感到一点儿微凉,是裴容廷的手指。他瘦长的手指仿佛春光里的玉,温凉地摩挲着她的肩胛。他的力度很轻,似有似无。
他温声问:“这样碰着疼吗?”
“不疼了。”银瓶忙摇头,“给大人一看就不疼了。”
她一语未了,忽然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拦腰拽到了他怀里。她被拥着,耳边是他温热的叹息:“以后你再别意气行事,好不好?你只管保住自己,便是对我好了。”
银瓶并没有听出他的后怕,她只是愣愣的,随即又被拉到了榻间。灯烛被挑灭了,黑暗从四面八方奔涌进来,瞬间淹没了她。夜凉如水,她倒在榻上,仿佛躺在一只深水缸的缸底,仰头正看见裴容廷从大铜钩子上解下了帐子。
面前的月色滤过青纱,变得朦胧了。他回过身,影子排山倒海般倾泻下来,化作一点儿凉意,揾在她的唇上。
他在吃她。
八月尾了,一抹纤月像细细的钩。
他上一回吻她是什么时候?半个多月前吧。那会儿是月初,是上弦月,也是同样窄窄的一弯。银瓶睁大眼睛望着朦胧的月亮,腔子里是自己的心跳,耳边是男人温热的吐息,在这暗夜中,这些声音都被放大了。她仍感到惊慌,可惊慌之外竟也有一丝宁静。
何其有幸,她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肯护着她。
无论他对她是否有一点儿真心,他肯护着她,于她而言就已是一辈子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