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驾龙血妖马车上,太息君回过头,无视了田地荒芜和路有冻死骨,侍从为他拉下重重幕帘,遮住了他本来就不甚清楚的神色。
灵慧真人道:“君上的身体稍安,切勿多劳忧神,以免反复呕血伤及心脉。”
太息君在幕后轻咳两声,气若游丝的说道:“孤知道了。”
灵慧真人点头,也不再言语,半晌后她抬起眼看向幕帘,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耐,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九重宫门尽在咫尺间,两个顺着留仙髻的宫女从长阶处走下来,径直就跪在了车驾前。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挡。宫中随侍的护卫却早已习惯了这番场景,他们将车停下,便等着该说话的人说话。
“太后有请。”她们的声音又脆又齐,比百灵鸟还好听,却没给出一个拦路的理由。
但是周太后需要什么理由吗?
车门缓缓打开,太息君踩着宦官的背下来,在那两个婢女的搀扶下,又坐上了金翠凤羽的步辇。健硕的宦官抬着步辇四平八稳的走向万寿殿,宫道两旁架起长长的红毡步障为病弱的君主挡风,就是天家嫁女都没有这般阵仗。
步辇在万寿殿前停下,万寿殿的宫人却无视这位君主,只手捧着腊梅,争先向殿中的少女献花。
明丽的少女面前案上摆满笔墨纸砚,她手里捏着一支狼毫,望着面前插着腊梅的净瓶,皱起了眉头,惹得在场的宫人战战兢兢。
她放下笔说道:“还是不行,腊梅虽然好了,但瓶子又不对了。”
宫人闻言纷纷告罪,又取来各色瓶子,挨个给少女过目。
周琢玉穿了一身大红织金衣裙,珠翠钗环成堆,看起来就富贵无匹,乱起品味更是眼高于顶。铜的,瓷的,木头的,数都数不清的花瓶如流水从她面前经过,却没有一个能讨得她欢心。
“停,试试这个。”终于小太后开口了。
宫人连忙取过一瓢清水,倒在白玉骊龙方瓶内,小心翼翼的将逞艳夺芳的腊梅插了进去,送到太后面前给她细细观赏。
小太后只看了一眼就摇头说道:“不配。”
宫人躬身退下,移开腊梅,仍陆续让瓶子从太后的眼前经过,越发眼花缭乱起来。
“够了!”小太后拂袖将面前的花瓶推到地上,花瓶眨眼间就碎了一地。
宫人们吓得都跪地叩首,有些倒霉的就磕在这些碎瓷上,抬起头的时候脸都划破了,凄惨却也娇艳非常。
小太后看得烦闷,捡起碎瓷片走到这些宫人面前,伸手就向她们脸上划去。
“啊!太后不要,饶了奴婢吧。”宫人脸上的血痕纵横,有个脸颊丰满的宫人肉都要剜去了,可她们除了抱着太后的脚磕头外,连躲不敢躲,只在她掌中瑟瑟发抖。
血比朱砂还红,哭嚎声太大的宫人被当场拿剪断了舌头,余下的宫人就只敢轻轻啜泣。
等到小太后感觉到手酸,殿中已经没有脸庞不骇人的宫人了。
她丢掉碎瓷片,坐回椅子上,拿眼扫过殿中众人,略显嫌弃的吩咐道:“换一批过来。”
候在外边的宦官立即进来将宫人都拖下,在他们的身后,又一水美貌宫人鱼贯进来,接过了上批宫人捧着的花瓶,继续给太后过目。
血不多时就自己消失得无踪,万寿殿不知多少次恢复富丽堂皇,然而这批宫人却越发的害怕。
库房中的花瓶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如今再呈上的都夹杂着些尊,罍,觚,壶。
小太后皱眉不语,殿中气氛越发死寂起来,
就在这时,宫人突然听到几声笑,抬头就封姑从殿外走了进来,不禁都松了口气。她是太后父亲的亲信,练气修为,随嫁而至王宫,哄太后是最拿手的。就连不吃的青菜,经她说上两句,太后都会吃上一口。
周琢玉一看见封姑进来就跑过去,指着宫人说道:“姑姑!这帮废物连个花瓶都找不到,真是气死人了!”
她的语气中还有些委屈,隐隐能听到哭腔。
封姑扫了一眼鹌鹑似的宫人,笑着拉住小太后的手,劝慰道:“奴才世代皆是凡人,自然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能选入宫中到小姐身边伺候已经是伶俐的了。你想那猪狗蠢物还话都听不懂,而他们还能听懂小姐的话找花瓶呢。至于好不好看,是小姐太过强求了。”
周琢玉轻哼一声,算是听进去了这番话。
封姑问道:“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花瓶来陪腊梅呢?”
周琢玉摇了摇头,咬唇说道:“我只知道这些都不好看,但好看是什么样的,却也想不到。”
封姑笑道:“小姐身为老祖血脉,怎么会想不到哪样好看,这些不好看就都撤下去吧,只是小姐莫因身处凡俗之地,而拘泥于俗物。”
周琢玉点了点头,宫人们便如释重负的起身,匆忙而又整齐的捧着花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