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履冰从冰湖中走出,内外衣衫湿透,长发如鸦羽紧贴在身上,冷香随水滴落。
霍越发觉到师父神色不太好,拉着苏盎然就往后退了一步。
戚履冰一动不动,只拿眼睛看着她,许是因为体弱,清辉不足往昔,但眸光仍是寒潭彻底,好像回到了青华第一宫那个戚真人。
霍越见此不禁低下了头,试探着问道:“师父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戚履冰轻笑一声,好似乍暖还寒,他反问道:“你不知道哪里有错吗?那看起来就是我的错了。”
霍越何曾见过师父这般说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哪里有错。是回来晚了,令师父担忧?还是蹲在冰窟窿旁挡住了太阳,耽误师父看风景?
好像都不是,师父也不曾为如此小事对她发作过。
霍越有些焦头烂额,若说是这傀儡有问题,可当日在白水峡谷师父也是见过的,并未说什么不好啊。
难道是师父觉得苏盎然的身份配不上自己……
是了,苏盎然只是个练气士,在修士中的名声还不大好,而师父则出身于蓬莱仙岛,怎能瞧得上苏盎然的身份?
霍越面露愧色,屈膝行礼说道:“徒儿不该为图方便把苏盎然变为傀儡,没有仔细的挑拣人选。”
她说完就看向师父,而师父神色不变,仍是那般云淡天高,便知道自己是说错了。
戚履冰道:“你是不该随意将修士变为傀儡。”
霍越闻言不禁怔了怔,感到些委屈。
戚履冰看见霍越如此表情,便慢慢解释道:“在白水峡谷,你驱使傀儡往来,是身处两国交战间,人命如草芥,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而是眼下呢?为了获得一个合理的身份,就将修士制成傀儡,未免太过……”
太过残忍,太过无情,太过冷酷……霍越默默补充着,却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处。
大道本来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作为修士,为何就不能追随天道,也将万物看为刍狗?她过去以真心待人,别人不肯以真心待她。倒是在太息国这段日子,她不曾以真心待人,往来只盘算关系利害,虚以为蛇,倒是过得比之前都好得多,甚至有许多人将她看做是至交知音。
霍越心思百转千回,但也不想惹师父不快,只是咬着牙不说话。然而就在此时,她听见师父淡淡吐出了那两个字,“偷懒。”
“未免太过偷懒?”霍越眨着眼睛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敢置信。
戚履冰微微点头,他从来就不是有心人,管教徒儿自然是看见才想起来,看见了没说那就是没错。
任何户籍管理,都免不了出现“错、重、假”三种问题,就连青华宫内部摸底普查都能遇到很多修士身陨却未销户从而冒领俸禄的大疏漏,凡人纯靠人力来排查,疏漏只会多不会少。
因此,处于霍越的位置,能在获取身份的办法实在有太多。
比如查阅文典,遍寻疏漏之处,借题发挥,进而上书陈情,用言辞之虚实交映,揽过户籍编纂之权。
霍越却选择了最简单,也是后患最多的那种。
光是相貌和神识烙印不符,就要横生出许多枝节来。何况又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因为用了他的身份,不随身带着来验证各种环节又不行。
“修士者,脚踏实地行稳致远。”
“桃李虽艳,何如松苍柏翠之坚贞?梨杏虽甘,何如橙黄橘绿之馨冽?”
戚履冰说边说边往前走,他赤足踩在冰面,有些像荒雨湿云。
霍越听着他的这些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只得先点头说道:“修行之路埋伏着许多艰险,急就者往往会深陷其中,欲速则不达,徒儿都记住了,以后做事一定更加周全。”
戚履冰止步,回头看向跟在他们的身后的苏盎然,“你先把这件事解决,再说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