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立在窗前,看着对面屋里紧闭的门窗,除了摇头,仍是摇头。
小两口年轻火气旺,小半年未见,亲亲热热实乃人之常情,可到底有个孩子在,就是要亲热,也得先把孩子抱出来,把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搁在屋里,算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又无人可说,周父只能压在心里,闷闷的。
然而一回头,望着仍在屋内端坐吃茶,腰板子挺得笔直的千夫长,周父更想摇头。
自己儿子成了万户侯,跟他一起作战的怀家公子却只得了个千夫长,任谁心里都会有点不平,但周父观这位被边关风霜摧残得早已不再玉面白肤的少年武将,性子是真练出来了,沉稳得很,平平静静的样子,也猜不出想法如何。
“三公子是直奔这里,没有回幽州?”周父如今心如止水,再提到这个地方,想到他记挂了一生的女人,已经兴不起半分波澜了。
三个子女里,反倒是粗性情的二女儿不能释怀。
他倒不是因为怀三姓怀,更令他担忧的是,这些高门出身的公子哥,没个真心。
索性怀三看着也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这样想过,周父又暗骂自己,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倒是自己想东想西,庸人自扰。
“周叔,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周父对待懂礼貌的后生总是不忍心拒绝。
怀瑾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知如何开口,往日里肆意张扬,那是没遇到上心的人或事,一旦遇上了,仍是不免举棋不定。
该如何起头,他将要弱冠,事业也有所小成,下一步,当成家了。
周父一看少年这副模样就知不妙,正要先开口岔开话题:“我家大女婿素来铁面无私,他罚你,也是为你好,要多体谅。”
提到周谡,怀瑾也是满肚子的疑问。
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兄弟,不过依着几个将军对男人毕恭毕敬的态度,不信也不行。
“周大哥的身世,周叔可有听闻?又知道了多久?”怀瑾发问周父。
周父实话道:“应当比你早不了多久。”
怀瑾点头,那就是周娘子从京中回来后才得知的,不禁一声感慨:“周叔是有大福的人。”
大福,周父听后却是略苦涩一笑,那样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再也不会有。
见周父不甚开怀,怀瑾以为他介怀的是周谡身份不能转到明面上,忙劝道:“先帝子嗣众多,有几个私生流落在外不足为奇,且前头已经有个安王的例子,想必周大哥也能得偿所愿。”
“他得偿所愿,我也不愿呢。”周父低语。
怀瑾以为自己听错,正错愕时,却听得外头一声娇喝。
“你这臭老九,我叫你帮着逮住周二蛋,你怎地反帮着他对付我。”
听着怪责的话语,但女子声音里更多是畅快,以及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能表现出来的随意。
那样的随意,是面对他时不曾有的,怀三公子一颗心似被碾磨成了渣都不剩的齑粉,灰暗又空荡。
他也不懂自己是何时动的心,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再见她时,自己那颗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剧烈的心。
她是鲜活的,生动的,真实的,与府里那些搔首弄姿,千万百计想要上他床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
“二姑娘慎言,你口中的周二蛋,已经是周小侯爷,规矩还是要守的。”
“哈哈哈哈,对的,周二妞,喊不快喊一声爷,让爷听听。”
“爷爷爷,我就把你揍成老爷爷。”
听不下去的周父将半掩的窗板大大推开,提声吼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快不都给我滚进来。”
再大的爷,也要听老父亲的话。
双生子灰不溜秋地滚进屋,姐姐在前,弟弟在后。
周二妹抬脚跨进屋,眸光一转,瞧见周父身旁坐着的男人,微皱眉。
这人怎地还在,凯旋了,也不先归家,跑别人家里呆着算怎么回事。
怀瑾有被少女那略带嫌弃的眼神伤到,吃了几口茶,又捧起甜羮,却再也尝不出任何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