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更懊悔了,她不是故意拂沈宜之面子的,只是待在酒店无聊,不如来片场看沈宜之拍戏,能看一眼是一眼,多和沈宜之相处一秒钟都是赚的。
但这话她肯定不会说出来的,凭梅导和沈宜之的交情,告诉梅导和告诉沈宜之没什么两样。
“我敬业。”她有气无力地咕哝道。
梅兰笑了笑,朝门口打了个手势,包厢里的大灯关了,只剩下专门用来为拍摄打光的灯。
又一轮拍摄开始。
沈宜之在场记打板的一瞬间化身为阮茵梦,时空仿佛在瞬息间切换,片场成了那声色犬马的欢乐场。
阮茵梦被盛气凌人的客人抓住手腕,她徒劳挣扎,面上陪着笑,她被毫不怜惜地推倒在沙发上,像是一朵浮在水上无依无靠的浮萍。
她戴了一张柔弱顺从的面具,逢场作戏般地笑着,推拒的话语却没有一丝松动,她打算拼着受点皮肉苦,也要将这场面应付过去。
她为的什么,宁稚明白,池生也明白。
“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轻,是刻意压低了说出来的,几乎只有气声,却犹如一声惊雷般在宁稚耳边炸开。
宁稚毫无防备,她惊愕地转头,对上了梅兰沉沉的目光。
“我……”宁稚的思绪像是秋日里纷纷落下的落叶沉淀下来。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狭窄的楼道,橙黄昏暗的灯,映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坐在台阶上频频朝楼下张望的人。
“我在等她。”宁稚在心里想道,悲哀感像夜色四合般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将她淹没。
阮茵梦在会所受着客人的为难欺辱时,她像以往的每一天夜晚那样,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
剧本里有这一幕,她在楼梯上坐到了天亮,她第一次没有凌晨等到阮茵梦回来。
这一段没有台词,一个字台词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梅兰的声音又响起。
宁稚知道梅兰问的不是她现在在想什么,而是那样情景下的池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嗫嚅道。
阮茵梦被逼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金色的酒液从透明的酒杯中尽数灌进她的口中,三瓶满满的酒,早就到了她的极限,但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全部咽下去。
周围的人从起哄叫好,到沉默地看着。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动,音响里音乐未尽。
而同时,那简陋狭窄的楼梯上,一个久等心上人不至的女孩将头埋进双臂间,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那普照世间的光明有时是照不到阴冷的角落的。
“我在想……”宁稚说不下去,但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喜欢的人做的是那种工作,她夜不归宿,去了哪里?
哪怕再不谙世事,再无知,也该知道阮茵梦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也在邻里窃窃私语中听过“出台”这个词。
阮茵梦这一晚的夜不归宿等同于将这赤裸的现实摊开在了池生面前。
梅兰没逼着她非要说出来,只是温和地说:“你感受一下,现在这一幕池生是看不到的,但你作为演员,可以用来参考。”
宁稚点头,依然沉浸在这几个问题里。
池生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吗?那个年纪勇敢无畏,但也敏感冲动,随着她越陷越深,她真能接受阮茵梦继续在那种地方上班吗?
她会不会对她们的感情动摇?会不会挣扎?又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阮茵梦?
宁稚思索着,弄明白这些问题,那么她在楼道上枯坐天明的戏就知道该怎么演了。
她想得极为专注,没留意这条镜头拍完了。
沈宜之走了过来,宁稚闻到很淡的一股酒味,她抬起头,目光恰好落在沈宜之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