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落针可闻。
岑殊呼吸几近停滞,手掌僵在薛羽颈后,久久没有动弹。
然而薛羽还沉浸在大师兄翻脸不认崽的委屈中,似乎完全没察觉出来对方的异样。
也许是因为背井离乡的苦闷从未得到过纾解、一直被他压抑着;
又有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两人日渐亲密,岑殊此时抱着他,肩膀手臂有力又宽阔,便让薛羽隐隐生出些莫名的错觉来。
仿若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小孩子,又回到了长辈的怀抱里,令他又熟悉又安心,无论做出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薛羽本来只是半真半假的呜哇干嚎,是宠物在主人怀里日常闹人撒娇罢了,算不得数。
可嚎着嚎着,他眼眶一热,竟真的啪嗒啪嗒掉下泪来。
薛羽对封恕的好感,也不见得真的要掰扯到恋不恋那方面上去。
要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因为封恕是穿越以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于是薛羽也时时惦念着他。
用一个专有名词来解释,那就是雏鸟情节,别的也没什么。
可薛羽现在明白过来,封恕对他的这种“好”并不是无条件的。
大师兄心怀天下幼崽,对哪个小孩都格外偏爱,于是等自己长大一些后,他师兄的爱就转移到别家幼崽身上了。
他爱上一个海王,海王却平等地爱着着海里的每一条鱼。
呜,这上哪说理去啊!
逍遥谷时封恕见着他时随手就能掏出一包糖莲子,又随手送他一颗夜明珠,想来也肯定是因为平时经常去寻摸别人家的幼崽,这小零嘴、小礼物也不知送给多少人过。
偏偏薛羽还宝贝得不行,每天晚上都把这大电灯泡子放床头,睡觉的时候也不带灭的,后来还被镶在了澡堂子的墙壁上。
于是他又顺道想到岑殊。
这缺德玩意儿至今也没赔一个夜明珠给他,明明当时都说好了的。
薛羽想到这儿,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都浸在了岑殊肩头的衣料上。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他愤愤然想着。
岑殊这一支,从上到下都是大猪蹄子!
薛羽是独生子,从小被爹妈宠着长大,此时被封恕冷待,便没由来升起一种荒谬的、似与家里兄弟姐妹争宠的陌生错觉。
眼泪不受控制一淌,他就又开始想家了。
薛羽与岑殊的关系一向是非常灵活的,没事儿就在师徒、主宠、爹跟儿子之间来回切换。
于是此时薛羽又十分自然地将人当爹一般使劲蹭了蹭,弥补一下自己现在没家长可撒娇的愤恨之情,又踩着岑殊大腿妄图再往他颈窝里钻。
但他毕竟已是个身量修长的少年人,不再似小朋友那般能随便在岑殊怀里打滚了。
即使他已紧紧在人怀里缩成一团,踩人的脚底冷不丁一滑,两条修长小腿就蹬到岑殊怀抱之外,窝不太下了。
想到封恕就是因为他长得这样大了才厌弃了他,薛羽的眼泪又没出息地涌出一股。
小动物的泪水是烫的,沾在环抱着他的人颈侧时,让对方很微小地动了一下。
薛羽吸着鼻子没出息地想着,还是岑殊好啊,自己跟岑殊就是冷酷无情的吸戾气工具人关系,因此岑殊永远都需要他,岑殊永远都不会厌弃他。
内心饱涨着一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他埋在岑殊颈侧,梦呓般喃喃开口道:“师父,我……”
“不要说了!”
岑殊厉声喝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