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阅阁。
司徒云坐在主位正在批改奏折,她右手执着的朱笔停在那里,朱墨不小心滴落在左手上,晕染开了一小片红。
那片红过于刺目,迫使她不得不回过了神。
她眼中倒映着那片红,猛然间想起了昨日那句“手上沾满鲜血”,她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颤抖着,收起了手,把那片朱红色藏于手中,又悄悄用手帕抹去。
司徒云昭朝政从来专注,是一向不会走神的。
连大大咧咧的孟太尉都发现了。
“主上。”孟太尉忧心地望着她。
许都督也走了过来,关怀道:“主上,您是不是玉体不适?要不要传张御医过来看一看?”
“不必。”她简单拒绝,苍白的唇勉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就算用了力,但嘴角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她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虽然这并不损害她丝毫的明艳容颜。反而不同于平日的冷峻,有一种别样的文弱俊秀之感。
还有这几日在朝堂上司徒云昭的模样,景王府的事情已然顺利解决,还有什么事情?孟太尉忧心着,试探着问:“主上,是不是又梦魇了?这次看着太严重了些。”
梦魇么?司徒云昭分出神去想,那日张汶还曾问了,近日会不会梦魇,她还笑言,不会了。
她以为她是自己的药,可是没想到她却是比以往令自己心悸痛更加严重的梦魇。
“不是。”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被反复折磨着,凌迟着。
孟太尉和许都督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这次,他们一如既往地建言献策,商议谋划,建议杀光司徒清灏所有的至亲,遇此事,司徒云昭也必定会如往常斩草除根,但她这次偏偏放掉了六公主,他们也只当是司徒云昭见六公主是个还未成年的姑娘,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心慈手软。孟太尉与许都督二人情比金坚,即便他们知道司徒云昭与司徒清潇的事情,也决计想不到她是为了司徒清潇,更想不到司徒清潇会因此责难她,令她如此魂不守舍。尽管她们,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摄政王,身份旗鼓相当,可是他们仍旧一直只当司徒清潇是司徒云昭把玩在手中的金丝雀儿。
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司徒云昭是如此的深情。
朝政谋论,司徒云昭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冷峻理智。
有些身居高位的人,王侯子弟,心情不顺时动辄会打骂下人,或是打砸东西发泄情绪。这些从来不会在司徒云昭身上出现,她永远风度翩翩,进退有度,淡然间运筹帷幄,永远都是那样云淡风轻,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锦袍上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永远完美,永远冷静又矜贵。
他们跟在司徒云昭身边多年,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会让她如此,对于司徒云昭来说,算是失态。
但既然司徒云昭并没有说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多问。许都督拿出一份文章与名折,“主上您看。”
无论如何,朝政不能耽搁。她接过了来,展开文章,本想粗略看过,但她看过前两行,便仔细读了下来。
“用词犀利,甚至有些激进,可堪大用。”她眉目间无有表情,声调也无有起伏,就像冰冷的,会解决朝政的机器。
自从司徒云昭做了平南王,她便广募人才,或是不满当时的皇帝司徒文泰,或是慕先平南王贤名而来,或是想要将抱负放在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司徒云昭身上赌一赌,孟太尉等人皆是当时便入她麾下的。
司徒云昭博览群书,文韬武略,她行事果决,无有半分其他女子或是失败帝王会有的妇人之仁,彼时方才十九岁,便已经展现了非凡的野心与能力,比之年迈昏聩的先帝司徒文泰不知强上多少万倍,她年轻又谦逊,就像是初生的朝阳一样,美好又和煦,给人无限的希望。他们见状便专心辅佐她起来。
司徒云昭的野心日渐显露,当时平南王府有十二谋士,皆是文武高士,为司徒云昭夺取大权而日夜谋划,许都督便是当时其中之一的谋士。
她并没有承袭王位后立刻伸手向朝堂,而是自军营起家,司徒文泰本昏庸,又加年迈卧病,诸王能力不佳,内斗严重,很快,兵权被司徒云昭握在了手中,随即,政权也移交到她的手中了。
自她把控朝政以来,她定学制,改募人才制度,削减过于繁复冗杂的官职制度,开源节流。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几乎全部被她换了遍,皆是她的党羽,很多都是从前的幕僚与谋士,这些人年轻,犀利,锐意革新,抱负得到了施展,越发上进,忠心于她,自此,整个朝堂焕然一新,一改往日司徒文泰独揽皇权时冗杂涣散的沉沉死气,开始显现出勃勃的生机。
直至今日,她心术城府越发深沉,朝堂之上更是如日中天。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情绪。
司徒云昭打开名折,“方思南。”
许都督解释道:“今年的榜眼,此人名方思南,是个二十六岁的女子,这是她的另一篇文章,不是参加科举时所写的。”
司徒云昭提高了些音量,“方思南为何是榜眼?”
礼部尚书闻言一惊,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平日司徒云昭的声音只是淡然,而今日却是冷然。他慌忙跑过来,跪在司徒云昭面前,“摄政王息怒。臣等当日将判决出的三甲文章呈交给陛下,是陛下钦点的。”
司徒云昭合上名折,直接下令:“换。”
礼部尚书慌忙磕头,答是。
许都督请示道:“主上,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