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没有说错,如若让出皇位,她只会杀光司徒家的人,司徒云昭实在太过心狠手辣。
司徒清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司徒云昭,你告诉我,你的血是不是冷的?那是我的侄儿侄女,有一个孩子才不过三岁,你如何下得去手?”
司徒云昭望过去,眼里浮现阴鸷,“正因为那是你们司徒家的血脉,我才更不能留情面。”
司徒清潇平静了一些,“司徒云昭,在你心中,权力就这么重要么?”
她喉间耸动,闭着眼睛,吞咽了一下,咽下过于浓烈的情绪,又睁开眼睛,“权力,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因为没有权力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父王一生只有忠心,没有权力,你父皇可以随心所欲决定人的生死,我父王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忠心辅佐,可是他被下狱,一夕间,他就变成了一个阶下囚。”
“要救我父王,只有乞求你父皇开恩这一条路,我的世叔世伯们,救不出我父王,怕牵连自己,只能放弃。而我连求救都无门,别人只知道我现如今是大权在握的权臣,又有何人知晓我和母妃当年跪在宫门外求见你父皇,而你父皇不肯见我的日子?”
她被迫回忆着那年,父王被下狱的心慌和绝望,母妃柳思烟刚产下云晚没多久,便要挣扎着从月子里起身,四处奔波着求救,到最后无路可走,只能带着她到冰天雪地的宫门外跪着,求见司徒文泰。
司徒文泰无论如何都不开恩,他甚至不知道这宫门外还有两个绝望的母女,柳思烟未出月子的身子,哪能受得住这样的冰寒,最后身子坏了,又骤然听闻夫君身亡的消息,也跟着绝望自尽了。
司徒益一生两袖清风,不求荣华,不要权力,一心为国为民,无人不交口称赞,因为司徒文泰的疑心,昏君之举,沦为了阶下囚,一朝一夕,失父失母,只留下平南王府四个孩子,最小的晚儿,还仍在襁褓中,她连父王母妃的模样都不曾记得,就失去了。那样深刻入骨的痛苦和绝望,谁能够体会?有谁能还给她一个公道?
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倘若她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力,那平南王府的遗孤岂不是任人宰割,如何保护他们?倘若她心软留下一丝隐患,她的弟弟妹妹就陷入了危险。
说到最后,司徒云昭还是眼眶泛起了红,紧握在宽大袍袖里面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司徒云昭眼尾泛红的模样,是她曾经最眷恋的。如今那眼里却是隐忍着恨意,“我对你们司徒家的恨,一日都不会消失。”
司徒清潇也像是被勾起了那段记忆,心尖上泛起细密的痛意,她也在心疼司徒云昭。可是那只是司徒文泰一手造成的,如今失去无辜的侄儿侄女,眼看着沐儿失去所有的亲人,她一样痛着,左右前后都是难受。
司徒云昭泛红的眼眶让她想去安抚她一下,可是血脉相连之痛和理智,止住了她的脚步。
司徒清潇声音颤抖着,眼底结着凝霜,“世世代代如此,要纠缠到何时。”
司徒云昭抬起眼来,眼里是隐忍的痛意与怒气,“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本王退让吗?何需如此冠冕堂皇?”
“司徒清潇,你司徒家以怨报德,你却要求本王以德报怨,你不觉得太残忍些了么?你司徒家亡我父母,你却想要本王忘记杀父之仇,放弃皇权,跌进你的温柔乡里不知今夕何夕,对吗?”
“我是想要你放弃皇权,可我从未这么想。”
她红了眼眶,“是不是本王对你事事依从,你就要本王对整个司徒家也一样如此顺从,俯首称臣?逆来顺受,低眉顺眼,那不是本王,那个当年忍辱负重,如今大权在握的才是本王。”为什么,她已经尽力在把她与司徒家分割开来了,她恨极了司徒家,却爱极了司徒清潇,她从未把这种仇恨加注半分在司徒清潇身上,她对司徒清潇从来是百般爱意与柔情,可是她还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这是司徒云昭第一次对她如此冷言,司徒清潇心中酸涩,“我从未这么想,也从未要你对司徒家俯首称臣,我当日许你同坐尊位的摄政王之位,就是不要你俯首称臣。我只想你与司徒家相安无事。”
司徒云昭看着她,眼中的悲哀却更甚了,她冷呵了一声,声音低低哑哑的:“险些忘记了,这个摄政王之位,还是你施舍于我的,在你心里,我不过就是个辅佐司徒清洛的工具罢了,对么?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摄政王位。”她野心勃勃,却一次次退让,不是为了这个王位,而是为了她啊。
司徒清潇任理智占了上风,偏开了头,沉静地问:“你既不想放弃皇权,赵王,景王,你都没有放过。所以,你也不会放过皇上,是么?”
可是她到头来,口口声声,还是司徒家。
呵。司徒清潇越在意司徒家,她心中就越恨司徒家。司徒云昭面色沉冷,永远对着司徒清潇温柔似水的她,第一次说出近乎狠毒的话语来,“你们司徒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司徒清洛不止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杀父仇人之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那狠毒,却也只是针对司徒家,没有半分是对她。
司徒清潇眼神顿时像一把寒剑,她步步逼近,声音就像是冰沉的湖水,“那父债女还,是不是也一样?”
不是她要司徒云昭跌进温柔乡,而是她自己跌进了温柔乡,竟然与杀她侄儿侄女,日后还要杀她弟弟,杀光司徒家的人同床共枕。
司徒云昭红着眼眶,迎着她的眼眸,任由她眼中的寒剑一点一点刺进自己的身体里,心脏处像是破开了一个洞,汩汩地流着血。
停不住,也堵不上。
司徒云昭喉间像是哽着淋漓的鲜血,怎么也吞不下去。
“你真的太冷血了。”
司徒清潇走了,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言语,一个冰冷如寒霜的眼神,与清冷疏离的背影。